可現在看來,事情有了變化。
馮盎的嗅覺是極其靈敏的,判斷也向來了得。
但現在,他察覺到了危險,覺得秦琅似乎在磨劍。
「我看秦琅南下,本就沒安好心。」
馮游勸說叔父,「秦琅在桂州搞的那些,實際上已經把李襲志曹武征時代的桂州格局完全打亂了,舊有勢力幾乎被鏟除和壓制,現在長安派官吏來,派府兵來,秦琅又組建鄉團新軍,這些都把過去二十年桂州的格局改變了。雖然李襲志再任桂州都督,但實際上,這一次已經跟武德七年那次再回來不一樣了。」
武德五年李襲志曾入朝,還曾改任江州都督,一年多後再回來,桂州的格局並沒有改變什么,他人不在的時候,桂州上下,依然還是原來他在時的那個勢力。
可這次不同了,李襲志是又回來了,但曹武征被誅了,原來桂州軍方全都被一鍋端了,而李襲志原來的舊部屬下,也全都被清洗了。
所以李襲志回來了,可也已經是孤身一人了。
桂州原有的那個地方勢力集團,現在已經徹底的被清除,這次將全面換上中原來的官吏們。
說到底,桂州就是真正的改頭換心了。
長安連向來比較親朝廷的桂州那些人都給全清洗掉了,那么對於嶺南其它的勢力,會放過嗎?
「談殿在做什么?」
馮盎問,「之前曹武征與談殿等往來密切,如今曹武征被誅殺,談殿難道還能坐的住?」
「談殿最近正在積極聯絡嶺西諸蠻,左溪蠻、右溪蠻、都泥江蠻、潭江蠻、融溪蠻、蠻江蠻,全都在聯絡,瘋狂送禮!」
馮游所說的這些,都是如今嶺南的幾股俚僚大部落勢力,左溪蠻是在邕江上游左江一帶的那些蠻部,右溪蠻則是邕江上游右江兩岸居住的蠻部。
都泥江、潭江、融溪、蠻江等都是嶺南重要江河,兩邊也都是未開化的地區為主,大量的僚俚蠻部居住著。
「看來談殿也怕了!」馮盎道,「這個談殿倒是聰明,知道秦琅來勢不小,所以現在想要拉上各部蠻子們一起。」
「叔父,這次秦琅南來,所圖非小,我們嶺南人必須得聯合起來才行。」
「愚蠢!」馮盎罵了一句。
他雖擔心秦琅,可現在局勢不明,這個時候上竄下跳,不是故意招引朝廷目標嗎?
「讓談殿去鬧!」
「可是唇亡齒寒,一旦談殿斗不過秦琅,可就危險了。」
「秦琅再厲害,可他也不過是孤身南下,談殿雖魯莽,可也還是有些本事的,就算斗不過秦琅,可也沒那么容易就敗亡,他只要能真正聯絡起各溪垌蠻,秦琅現在的實力還奈何不了他。」
「萬一呢?」
「萬一?萬一強龍非要壓地頭蛇,那么你可以去跟你二叔馮暄談談,再跟你舅父馮寶徹聊聊。」
馮盎之意很明顯了。
唇亡齒寒是沒錯的,但馮家也不能不留後手,實在不行,讓馮暄和冼寶徹也出馬,但馮盎會一如繼往的舉旗效忠朝廷。
這樣一來,馮家才是真正的可進可退。
雖然在長安時,馮盎已經跟秦琅家結親聯姻,可一旦觸及到他馮家的根本,馮盎就絕不會念那點情面。
「再給秦琅送十船錢糧過去,他那也有上萬人馬滯留桂州,人吃馬嚼的開銷也大。等東西送到了,船和人也都不用回來了,一起送給秦琅。」
「挑十艘千料船,記得。」
馮游不解,剛還說要跟秦琅干呢,怎么又要送錢糧,還送船送人,千料船?這可是很大的船只了,這種千料商船,專跑廣州到邕州和柳州江面的大船(珠江),這些商船的千料指的是船的容積,馮家的千料船長十丈,寬一丈八,深八尺五,容積約為十點七立方丈。
造船廠一般以一立方丈為一百料,去零取整,所以這種船為一千料船,(換算排水量一料約為零點二四噸,千料就是排水量兩百四十噸船)
十艘千料船,能裝一百零七立方丈的貨物,總兩千四百噸排水量。
滿載錢糧補給,這可不小一筆,更別說,十條千料船和船工水手們,還更值錢。
可馮盎卻只是淡淡的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跟秦琅交惡,更不能跟朝廷交惡。區區一些錢糧、船只,算不得什么。若是用錢糧和船只能換來秦琅的友誼,就算是他要一百條千料船和一百船的錢糧補給,我都會想辦法給他送去!」
這就是嶺南王馮盎,總是喜歡多方布子。
狡兔尚有三窟,馮盎也絕不會只孤注一擲的。
年輕的馮游不解,秦琅都這樣絕情,馮家為何還要上趕著給他送禮送船?萬一他收了錢糧和船,卻又依然對馮家下手,那馮家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