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琅還是高聲道,「殿下,秦琅以為,殿下是古往今來一等一的統帥,南征北戰東征西討所向無敵,然如今天下歸一,江山可以馬上打,卻不可馬上治。治天下,最重要的不是殺戮,而是規章制度,是人心向背,殿下若能寬容赦免那些太子黨人,那這萬里江山便都可納於胸間,天下何愁不大安太平?」
「大唐的江山又何愁不穩?」
「殿下,玄武門之變,血濺宮門,殿下奪位江山權柄,然則這依然是得位不正,殿下更應當寬仁治國,優待士民。」
得位不正。
這四個字刺激的李世民臉色瞬間血白,這是一個事實,卻也是他成功之後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
想不到現在這四個字卻從秦琅這個年輕人嘴里說出來,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李世民臉色雪白,緊咬著牙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沉默良久,他用嘶啞的嗓子問,「若孤寬仁,便能得天下人心擁戴嗎?」
「水能覆舟,可亦能載舟,只要殿下能夠胸懷天下,寬仁治國,就算得國不正,亦一樣能夠成為青史留名的明君。」
「真的嗎?」李世民紅著眼睛問。
「殿下,其實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又有誰是真正得國之正呢?就算是禪讓傳位,其實不也掩蓋不了篡位謀朝的事實嗎?可這也並不妨礙許多開國皇帝,雄才偉略、英明神武啊!因此,這不應當成為陛下的枷鎖,只是需要記在心里以為警示便好,讓他鞭策陛下,去做的更好,將來成為遠超秦皇雄邁漢武的千古一帝,開創大唐之盛世。」
李世民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最後,這位大唐的新太子緩緩起身,走到秦琅面前,高高舉起雙手越過頭頂躬著身子對著秦琅深深一拜。
「三郎雖然年少,可這一席話卻是老成謀國之言,剛才我輕視了,這番話夠我享受一生,請懷良受我一禮!」
殿中諸臣看到秦王如此大禮,都不由驚住。
連秦琅都有些驚到了,剛才他也是說順了嘴,於是說了那么多,現在還有點後悔不該多言呢,想不到年輕氣盛的李世民居然能聽進去。
「殿下,臣·······」
「我現在就命令大赦天下,東宮黨人也盡皆赦免,連那個魏征也不殺了,朕不但不殺他,還要按你說的給他個官做,讓他為我為大唐繼續效力,玄齡,東宮還有什么位置?」
「回殿下,太子冼馬已經授人了,現在適合魏征的只有一個太子詹事主簿的職務。」
「這是個七品小官吧?」李世民問。
秦琅道,「殿下肯赦免其罪,既往不咎,就很好了,還能給他個主簿之職已經足夠了,讓他從主簿做起,倒正好可以考驗考驗魏玄成的心性品格,如果他能坦然接受,並在這個卑職上做的很好,那不正說明他是個值得重用的人才嗎?」
「好,就聽三郎的,授魏征為太子詹事主簿。」李世民重新坐下,輕撫著秦琅的背道,「你小子,真是給了我足夠多的驚喜,那我今天也給你一個驚喜,我此刻正式封你為翼國公、授勛上柱國,並將十五妹丹陽公主賜婚給你,以後你可以喊我為皇兄了。」
秦琅怔在那里。
「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高興吧?算是對你的獎賞吧,趕緊謝恩吧。」李世民哈哈大笑,一臉得意的道。
秦琅回過神來,站起身來深躬。
「臣不敢受此大恩。」
「怎么?嫌爵位高了,還是勛高了?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秦琅咬了咬牙,「臣寒門庶子,配不上金枝玉葉!」
這下李世民愣住了。
「你要拒絕孤的賜婚?」
他的臉色變的不太好看,畢竟這是當著眾臣面前的賜婚。
「是朕的皇妹哪里不好?」
「沒有,只是臣不敢高攀皇家公主。」
「朕賜婚,你謝恩。」李世民惱怒的喝道。
秦琅深躬不起。
「臣不敢受。」
「混帳!」李世民忍不住一掌拍在幾案上,震的茶杯飛起。
殿里長孫無忌等一干玄武門功臣們也是大感意外,這小子怎么處處不按常理出招。剛才在太子面前一番胡言亂語,把太子都說的一愣一愣的極為贊賞。
看起來是個很聰明的小子啊。
怎么現在卻又突然犯起傻來,太子高興,把皇妹賜給他,尚公主可是極高的榮耀啊。如今是大唐之初,國家草創,並沒有對尚公主的附馬都尉有什么太大的束縛,尚了公主一樣不影響仕途,一樣可以帶兵打仗一樣可以在朝堂上為官。
程咬金看到氣氛不太好,忙出面維護。
「秦琅,你難道已經私下有了意中人了,跟程伯伯說說,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名媛,能讓你不惜的拒絕尊貴的公主殿下?」
秦琅心里哪有什么心上人,他屋里倒是有個人,但以大唐的禮法風俗,玉簫雖已還良但也只可能是個妾,不可能做他的妻。
他拒絕李世民倒也不是突起心念,而是剛剛心里仔細權衡利弊過的,這里面的水很深,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說句簡單的,皇帝嫁女就從沒嫁給妾侍奴婢所生庶子的。就算秦琅不懂事應下,可朝中有的是人會反對,何況丹陽是李淵的女兒,父親尚在哪輪到兄長李世民來做這個主。
這個賜婚問題太大,秦琅若答應才是找不痛快。
「秦琅,你可是另有意中人了?」李世民也問道,臉色稍好看了點。
秦琅只得搖了搖頭,「臣不敢欺瞞太子,臣還年少,宅中有一妾侍,但並未有其它意中之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賜婚。」李世民冷著臉道。
「請殿下息怒,此事臣不敢奉令。」
啪。
李世民一巴掌把幾案拍成兩段,他氣的臉色鐵青,直接起身就甩袖而走,留下滿殿臣子個個神情古怪的瞧著秦琅,感覺跟看個怪物一樣。
剛剛還說的秦王大禮相拜,贊嘆為無雙國士,結果馬上就來這么一出,惹的秦王怒碎幾案甩袖而去。
長孫無忌笑著對旁邊的房玄齡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厲害了嗎?」
「是啊,我都感覺我已經老了。」
「這秦叔寶的兒子還真是一個異數,先拒了鄭氏女現又拒公主。」
「畢竟年輕嘛,才十六歲,一時膨脹也很正常。」杜如晦在旁邊也搖頭道。
秦琅聽到邊上全是議論自己的話,也只能無奈嘆氣,自己真的錯了嗎?
程咬金過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昨天我還跟處默他們說要他們多學學樣,現在看來你也是個愣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