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夜幕沉沉,城門緊閉,但今日皇城門下省依然燈火通明。
駐防渭南的大將派了五十騎一路護送著報捷信使連夜趕來長安,把守長安城南門的右驍衛守將不敢開門,但也不敢隱瞞,立即奏報雍州牧、左衛大將軍秦瓊。
捷報一層層上報。
李世民聽聞消息時,剛在麗政殿睡下,連日的操勞讓皇帝憔悴不已,今晚長孫為皇帝按摩推拿再加上艾炙才好不容易讓他睡下。
可聽聞了這個驚人捷報後,李世民還是不顧長孫勸諫披衣而起,在殿里轉了會圈後,他下令宮門開鎖,半夜也趕往門下省政事堂,召集宰相、參政們緊急商議。
「讓人不敢置信!」
左仆射蕭瑀看著那三個紅通通的手印驚嘆不已。
因突厥大軍兵臨城下,宰相們夜晚雖采用輪班值守制度,但其它諸位宰相也都夜晚留宿在皇城省衙內,以備緊急之時可迅速聚集議事。
長孫無忌眼睛通紅,也是剛睡下就被叫起,可他看完捷報後興奮的手舞足蹈。
「斬首八千級?那算上叔寶擒斬那兩千,這豈不是說頡利的一個萬騎已經被殲滅了?」
「嗯,確實如此,烏沒還真是給了朕驚喜。」
「臣現在倒有點喜歡上這個家伙了。」長孫哈哈笑道,這么耿直送人頭的敵人,當然可愛了。
「你說秦懷良倒底給這烏沒灌了什么迷魂湯?怎么就死性不改,還突然的就往三原跑了。」
烏沒啜突然移兵三原的真正原因是去挖穆皇後陵這事,李世民讓秦瓊封鎖了消息,不得泄露,這既是維護皇家的尊嚴臉面,也是在保護秦琅。畢竟秦琅人年輕,一切以打贏眼前這仗出發,但他主動向烏沒啜提出去挖穆皇後陵,雖然只是一個計謀,是為了張網設伏殲滅他,但這種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否則肯定會有言官御史來彈劾秦琅的。
較真起來,這可是謀大逆之罪,十惡不赦第二名的大罪。
為保護秦琅,李世民已經下了封口令,連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宰相都沒說,之前調尉遲他們去三原時,也沒說這層。
房玄齡向皇帝恭喜道賀。
「有了這八千個首級,咱們手里的籌碼可就很有份量了,三千騎斬首八千,定要大肆宣揚,好好鼓舞下百姓士氣,也震懾下胡虜。」
兵部尚書杜如晦則詢問皇帝,我軍傷亡多少?
「傷亡不大,戰死百余騎,傷幾百。」李世民還能承受這個戰損,說來能有這樣好漂亮的戰績,關鍵還是上次秦瓊那一仗,把烏沒部打的元氣大傷了。
這次說是三千對八千,實際上是大唐最精銳的玄甲騎打一千烏沒部兵,剩下的都只是些輔兵甚至是隨軍家眷而已。但表面上聽起來,確實好聽,戰績確實漂亮。
「陛下,是否可以派出使者前往渭北大營了?」封德彝道。
李世民搖了搖頭,「不,我們得崩住了,如今我們剛打了大勝仗,心慌的是突厥人。而且懷良也說了,頡利還沒到,眼下突厥渭北大營里突利無法號令眾酋,我們這個時候去談,也談不出結果來,反而會讓他們看出我們真實的打算,所以得崩住了。」
「就這樣坐等?」
陳叔達有些擔憂,眼下這局勢,二三十萬突厥軍涌入關中平原,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每繼續一天,大唐的損失就增加一天。
而且關中平原上的這些庄稼也要面臨被突厥牛馬吃掉的困境,等到時突厥人退了,今年關中的秋收也完了。
李世民也沉默。
現在這樣的對峙,不比在邊疆的對峙,現在是敵人處於腹心之中,對大唐的傷害太大了,可沒辦法,必須得撐住了,否則無法收場。
「陛下,不如給懷良傳信,讓他想個辦法,看能不能利用他們現在突厥大營的條件,想辦法讓突厥人先來議和。只要他們先開了這個口子,那我們就好接著談判了。」秦瓊提議。
李世民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有這樣。
「可以去信,最好是勸三郎回來,這樣潛入敵營太危險了,他是朕的女婿,又是鎮撫司丞,就算要偵察敵情,派人去就行。萬一被暴露,太危險了。」
秦琅立下了這么大的功勞,李世民可是很擔心賢婿的安危的。
······
阿史德烏沒啜再次回到涇陽大營的時候,驚呆了突利可汗。
「你的一萬人馬呢?」
烏沒回頭看了眼身邊這些鎧甲殘破,身上血清干涸的僅存部眾,從草原出發時一萬人馬,眼下只余這一百余人了。
「全沒了。」
烏沒苦澀的道,聲音嘶啞,「全沒了,死光了。」烏沒又說了一遍,「在三原,我被玄甲騎埋伏,八千部眾,皆被斬殺。」
突利冷冷的看著烏沒啜,「你為何還活著?」
烏沒聽到這話,羞愧的低下了腦袋。
「你為何還活著?」突利再次問道。
烏沒面色紫脹,終於忍不住伸手拔出了斷了一半的佩刀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突利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並不阻攔。
烏沒刀架在頸上,羞愧的對突利小可汗道,「我死不足惜,可有些話還是要當面來告訴大家,這次南下錯了,大錯特錯,我們不該深入千里,不該到這長安城下,這里沒有什么金山銀山,沒有數不盡的人口錢糧可搶,這里是塊死地!」
「我敗了,我的一萬族人沒了,我該死,可我要把這個訊息告訴你們。」說完,烏沒手臂用力一拉,斷刀破頸,血液噴涌。
突利依然表情冰冷,只是往後退了三步,免得血液濺到他的身上。
而這邊化名為朱邪金山的劉九也在秦琅的暗示下,並沒有半點行動,所有人都看著烏沒就這樣自刎謝罪。
等烏沒啜倒在了地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後,突利冷眼打量著隨他回來的那些親衛。
一名又一名阿史德阿沒部的勇士拔出了刀。
他們沒有吭聲,只是默默的把刀提在了手里。
做為貴族頭人的親衛,未能盡到保護之責,他們本就該死。雖然大啜是自盡,但他們也該去殉葬。
高大凶惡如狼的侍衛隊長,用刀把自己的臉割開三道口子,任血液淌下,然後將刀橫在頸上。
橫刀自刎,自殺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