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隊頭、隊副們在陣中喊話喝令,讓大家沉著冷靜。
康洛心想,冷靜個鬼,就手里一塊只能遮住小半個身子的盾牌,連件防箭的皮甲都沒,如何冷靜的下來。
若是吐蕃騎兵直接沖陣,他估計就自己這一面盾牌四支長短矛,根本撐不過一個回合。
但沒有人敢跑,剛才督戰隊可是已經斬了好幾個了,大聲喧嘩都被以擾亂軍心斬了,這要是敢跑,肯定更沒命。
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吐蕃騎兵真的向他們直接沖來,他站在那里,只看到前方一線黑潮,然後慢慢的視野里全都是吐蕃騎兵,最後被徹底占據視線,根本不知道多少數量。
「穩住!」
那位族爺爺用顫抖著聲音高喊著。
馬蹄聲越來越響,大地都在跟著震顫。
「准備投矛!」
康洛也會用烏朵,使的還不錯,換成投槍也還行,他趕緊從背上抽出一支短矛抓在手里,跟大家一樣擺好姿勢。
越沖越近的吐蕃騎兵,讓他幾乎要暈過去。
時間仿佛定格一樣。
終於他仿佛聽到了投的大聲命令,又不確定,一遲疑,見到兩側同伴已經紛紛向前方猛的投出了短矛,也是下意識的也跟著用力投出。
無數根短矛呼嘯著飛出。
下一刻,空中飛來了更多的弓箭,那是奔馳的吐蕃騎兵們在馬上射來的弓箭,讓人甚至誤以為剛投出去的短矛又飛了回來。
康洛投完長矛有一瞬間的呆愣,似乎不知道要干嘛了,然後剛回過神來,就見到空中咻咻咻的聲音不斷傳來,下一刻,他就感覺到肩膀一陣劇痛,他被射中了。
一支吐蕃鐵箭狠狠的射中了他的肩膀,沖擊力甚至帶動的他往後退了幾步。
劇痛襲來,康洛感覺時間仿佛又恢復了原來的速度。
羽箭破空聲,長矛破空聲,喊叫聲,亂成一團。
「舉槍!」
族爺爺在隊旗下高聲呼喝著,聲音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康洛趕緊從地上抓起自己的長矛按著平時的訓練,半蹲於地上,側身握矛,斜刺向半空。
又抄起了自己的盾牌護住身前。
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
一支支長矛立起。
吐蕃騎兵越奔越近,弓矢橫飛,眼看著就要撞入長矛槍林,卻又在堪堪撞上之前,分為兩股,向左右奔去。
他們邊跑邊射,箭矢不斷的射入康洛他們陣中。
吐蕃騎兵靠的極近,他們的傷亡也不斷增加,康洛又中了一箭。
但不是要害。
蹄聲遠去,那股吐蕃騎兵已經從兩側跑開了。
他小心的觀望著。
然後發現站在他前面的族爺爺隊頭身中數箭,倒在了地上,連他後面的旗手也被射死了。
他身後的火長拔下身上的箭,走到前面扶起了旗手手中的隊旗,然後沖著康洛喊道,「康洛過來,現在起我就是本隊隊頭,你就是本隊旗手了,過來,撐起旗幟,站我後面!」
新任的隊頭論輩份是他族叔,一個擅長套馬的桑里部漢子,個子不高,身材有些瘦小,但脾氣火爆,打仗的本事卻是超過那個剛戰死的族叔祖的。
他大聲叫喊著,喝令著沒死的隊中戰士們重新列陣,補替空缺的位置,然後指著又一次沖過來的第二波吐蕃騎兵。
「准備投矛,插死他娘的狗蕃!」
又是一輪生與死之間的搏殺,康洛身上又添了一道彩,然後他還活著,陣前這次也留下了數具吐蕃騎兵的屍體。
他瞧了眼身後,發現本隊一百羌兵,兩輪過後,就已經倒下了十幾個了,其余的也基本上都掛了彩。
他咬咬牙,覺得自己也許撐不過今天了。
心中閃過母親的面孔,還有早已經模糊的父兄的樣子,這個少年想哭。
兩支投矛全都投完,沒有命令,他們沒敢出陣去撿。
突然,歡呼聲傳來,原來吐蕃人沒有再沖,他們退了回去,越退越遠,回到陣前,相距數里。
「撿回投矛,救治傷員,抓緊休息。」族叔高聲喝令著。
康洛也跟著咧嘴歡呼,這是第一次戰斗,他們勝了,雖然他知道也許吐蕃人隨時會再沖過來,可畢竟他撐住了第一輪,活下來了。
······
噶爾芒相松囊臉上神色越發凝重了。
剛才這輪試探,已經試探出了許多東西。
羌兵擺下的這個軍陣,確實很有兩下子,居然兩邊精銳騎兵護住兩翼,中間的羌人下馬結步陣,以長矛盾牌列陣防御。
「有些奇怪,他們兩邊強,中間弱,邊上騎兵最強,中間的步兵,也是兩頭強,中間弱,這是不是有古怪?」
僧果米欽疑惑。
芒相松囊剛才也看出來了。
「會不會是陷阱,前面故意擺了些老弱,引誘我們攻擊中間,其實就前面一點是誘餌,實則後面全是精銳彪悍之兵?」
「很有可能,這處戰場位置開闊平坦,但一面是河一面是山,也沒有伏擊的可能,兵馬都擺在戰場上,一目了然。羌賊們的軍陣,不合常理,所以確實很有可能是陷阱。」芒相松囊得出結論。
但不管是哪種可能,剛才的試探,他們也發現這些羌兵確實比預料的要強許多,反正剛才幾千吐蕃騎兵試探性的攻擊,並沒有占到半分便宜。
在陣前丟下了三百多具騎兵的屍體,卻連一層防線都沒撕開。
「休息一會,再試一次,這次把兩翼也試探清楚,必須得在贊普大軍到來,匯合發起真正進攻前,摸清羌人的底線,不攻則已,一攻必須攻破,我們沒有太多機會,唐人就在後面窮追不舍!」噶爾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