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情(1 / 2)

喜歡在深夜散步的少女去世之後,他曾經情緒低落過好一陣子。

淡淡的、難以排遣的哀傷如同煙霧一般的籠罩了他,然而他卻明白,那種哀傷並非是正確的態度,或者莫如說,那並非是正確的對待死亡的態度。你應該哭泣,應該傷心,應該懷念,應該在每每想起的時候感到一種不願相信的惋惜,可是這一切都沒有。在他心中只是那種突然而來的了悟:哦,她死了。如此而已。

隨後,淡淡的煙霧如影隨形而來,無聲無息地在心中覆上一曾薄紗,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揮之不去。

她死了。就是這樣。他與她成為朋友的理由是因為兩人都有著相似的心情,或者是由類似的處境和過望造成——雖然他並不明白對方的過去。然而他們也是不同的,他在黑暗的孤寂中渴求著每一絲能夠得到的溫暖與光明,但她卻漸漸的任由自己沉入深淵之中,拒絕任何的救贖。便仿佛同一塊磁鐵上的兩極。這是在少女死後他才想明白的事情。當然因為對方的死亡而說她拒絕救贖未免有些卑鄙,但事實卻應該相差無,他曾經試圖向她伸出手來,縱使身為並不成熟的少年的他所能做的努力仍舊不夠,但他的確向她伸出過手,但她卻輕描淡寫地揮開了,這是事實。

於是在她死後,他只是淡淡的感覺著,她沉沒在生與死的邊界之下,去了她本就想去的深淵里,然後記憶也隨著她的離去而離去了,仿佛一切屬於她的東西都隨著她而走入了應該去的地方,但那本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方向。他想起他曾經想過的努力,想起自己或許還浪漫地想過要愛她,但就是對於這樣的一個人,在她去世之後,自己竟然不曾懷念過她,不曾確切需要過她,不曾希望過「哦,這一切都是假的吧,下一刻她會再出現在我面前」。想到這里,他悲哀得難以自禁。

或者世界上再沒有什么人是自己真正依賴的了吧。他想。

然而那果然只是十六歲少年為賦新辭強說愁般的假想罷了,此刻他便意識到了這一點。夜幕漸漸降下,半圓的月亮在天空中發出淡淡的銀輝,滿天都是不知明的星座,草叢起伏,樹林深邃。這一切都使他無比的煩躁。

小雪仍沒回來。以往的十幾天她出去的次數並不多,大多是出去弄些吃的,摘些果子回來給唐憶,去小溪邊的時候她總會拉著唐憶一塊去,毫無所覺地任由唐憶的眼睛大吃冰激凌,進而變得欲火高漲,然而不管她何時出去,傍晚時分必定會回來,並且在夜間向唐憶索取溫暖與纏mian。

森林的日子悠閑而輕松,會有什么很緊張的事情要她非做不可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那么,她是發生了什么意外嗎?懷著這樣的擔心,唐憶焦躁地在洞外走動著,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如此的依戀著一個人。

兩匹狼中的公狼「怒加」已經出去覓食了,母狼「暴風」悠閑地趴在洞口曬月亮,不時抬頭看看走來走去唐憶,似乎對他此時還在洞外徘徊表示不解。唐憶心想若是能跟它進行溝通就好了,不過看它毫不擔心小雪的情況,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或者不會出什么事吧。

希望……不會出什么事吧……

這樣的想著,時至深夜他才返回洞里睡下,卻仍是輾轉反側無法成眠,思念和焦慮會令時間變長,誰說的來著?現在他真想有人能把自己打暈,一直暈到小雪回來。

終於失去意識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依舊不見小雪的蹤影,怒加大概回來了又出去了,暴風在睡覺,他吃掉了一個果子,但是食之無味。

這樣焦灼的等待是在傍晚時分結束的,當時他站在洞口,看著銀發的女孩拖著一些東西從樹林中走出來,向他投以一個天真燦爛的笑容。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很像望夫石,不過,罷了。

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定下來,他只覺得一陣輕松,以盡量穩定的腳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小雪還未有任何動作之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

「啊……」

小雪手中拿著些東西,想要回抱卻不方便,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對方表示親熱的方式,窩在他並不寬闊的懷里笑了起來,待到唐憶放開她,方才將手中的東西獻寶似的舉到他的面前。

「啊,呵……」

大大的,綠色的迷彩軍用背包,看起來比小雪的上半身還要巨大。這幾天唐憶一直在想著要拿回這個背包,但方才他眼中卻只有一路走來的小雪,竟然完全忽略了她手上的東西。將背包雙手接過,他終於明白了這幾天望著懸崖觀看的樣子都落入了小雪眼中,並且猜到了他大概的心情,因此特意回去了那懸崖之上,為他將東西拿回來。

想到這里,他的眼眶有些濕潤,這才發現小雪身後還拖有東西,是那個綠色的帳篷。

原本可以折疊起來的帳篷,但小雪自然是不懂操作,此時一路上將它拖回來,必定走得無比辛苦吧。唐憶牽過小雪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指上有一道血口,此時已經結了珈。

「啊……」

注意到唐憶疑惑的目光,小雪頗有些委屈地指了指那已被拖成一團的帳篷,唐憶將那帳篷輕輕打開,形狀剽悍的大馬士革軍刀在日光下折射出金黃的光芒,上面的復雜花紋正如有生命一般流動著,顯然小雪便是被這把刀劃傷了。

從背包里拿出隨身攜帶的創可貼,他拉著小雪到溪邊清洗了傷口,然後再將創可貼在手指上繞了一圈,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總是聊勝於無,唐憶也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表示自己的關心。

對著落日的光芒,小雪舉起被包裹了一圈的手指,好奇地看著那黃色的創可貼,神情無邪而純粹,唐憶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個女孩子了,她不像那個她,如果小雪有一天死了,他恐怕也會死的。

是的,他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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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草地之上燃起了火光。

暴風和怒加對這團會發光發熱的東西都有些畏懼,呲牙咧齒地對唐憶表示了好一陣子的憤怒,小雪安撫了許久方才停下來。小雪也害怕,但是對於唐憶的行為她並不阻止,只是隔得遠遠的好奇地看著。唐憶拉著她過來,費了好大力氣才讓她明白只要不是直接接觸火焰便不會有事,過了一會兒,雪兒便從樹林中興沖沖地撿來大堆的樹枝,偶而將一根扔入篝火之中,望著吞吐的火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不久之後怒加在樹林中叼來了幾只小動物,准備當做今天的晚餐,結果卻被唐憶拿走了一只。這「狼口奪食」的危險行為並未使兩只巨狼感到生氣,只是在唐憶拉走小雪不許她進食時方才向他吼了幾聲,不過在小雪的安撫下,也終於平靜下來。

唐憶拿著那只被咬死的小動物的屍體,從草地邊緣一處低窪的泥濘中找了些泥糊住,然後便扔進篝火之中。小雪好奇地看著他一系列的行為,然後坐在一邊玩火,不時委屈地摸摸肚子。唐憶從背包中拿出一些還未吃完的餅干,小雪第一次吃這東西,大感新鮮,方才轉怨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