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傾訴(1 / 2)

由於情緒波動的原因,夾雜在哭聲中的話語很有些混亂,不過,當記憶的碎片逐漸增加,回憶的畫面,也就如同寶圖一般拼湊整齊,變得清晰起來。

相對於同齡的大多數孩子,女孩的出生其實是並未受到天神祝福的,被她該稱為父親的男人打到早產出世,隨後的胎位不正,大出血,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災厄後,孩子竟然能夠存活下來,實在是該稱為奇跡的事情。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然而另一個世界的箴言在這個世界似乎並不被受用,其時沃爾家族正被圈入皇室斗爭之中泥足深陷,與同為帝國三大家之一的「王蛇」伊夫利特家爭斗得不可開交,讓二公子與另一個家族的千金進行聯姻本可以大大增加家族實力,誰知道卻被那名善妒小妾將即將過門的女子毀容,一時間兩家的氣氛陷入冰點,聯姻立時告破。憤怒之下的二公子在將小妾打得早產,在孩子生下之後將這對母子趕出家門,其實卻還算是比較仁慈的處置。

當初能夠入得了沃爾家門,母親本身其實也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姐,只是這個家族人丁單薄,已至於沒落的邊緣,雖然當初在沃爾家二公子的隨手照顧下微有起色,但當那女人被趕出沃爾家門,家族便立刻成為了兩大貴族勢力打壓的對象。至於這對母女,更是沒有任何人敢進行接濟或是與之來往。不過盡管如此,由於有著貴族的頭銜,盡管被掃地出門,每月仍是可以領到一筆七扣八扣後足以生活的錢款,如果持家有道,即使過著平民生活,也比一般人優越得多。只是,當初嬌生慣養的女人如何能夠忍受這樣的生活,毫無金錢觀念的後果是每當一個月過不到一半,便有可能開始飽一頓飢一頓地餓肚子,至於那個從小便因為營養不良,長相矮小丑陋的女孩,更是成為了易怒的母親隨時隨地怨懟打罵的對象。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到五歲,帝國的局勢已經趨於明了,沃爾家原本支持的王子成為了皇帝,然而在伊夫利特家人的巧妙運作下,縱然支持了別的王子,王座確定之後,伊夫利特家的聲勢竟然變得更為顯赫,作為僅次帝國皇室「帝龍」阿特羅卡的第二大家族,勢力遠遠地超過了沃爾家。不過,由於親近本家族的王子繼位,沃爾家的情況也在一步步好轉,總的來說,算得上是皆大歡喜的局面。而在這中相對平和的態勢中,原本的一些過錯,似乎也就漸漸變成了可以原諒的事情,最直接的後果,是沃爾家已經放松了對女孩母家的打壓,這樣的放松,似乎讓趨於崩潰邊緣的小家族又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凡事不知輕重,純粹印證胸大無腦,腦大長草的那名婦人沒有被沃爾家再度接受的可能,唯一的希望,便是擁有著純正沃爾家血統的小女孩。然而,當時的小女孩不僅長相難看,身體孱弱,由於出生時那場可怕的大出血,啟智也是非常之遲,到得四歲才開始學會說話,此後常常被母親打罵,性格也變得孤僻膽小。在沃爾家見過已經成為家主的二公子之後,當即又被趕出了門去。

「這樣的一個弱智怪物,也說是我的女兒……那個女人淫盪下賤,誰知道是她跟誰生出來的!」

在被趕出沃爾家之後,當時寂寞難奈而且已經自暴自棄的女人便開始尋找新的金主或者靠山,只是雖然她依舊有些姿色,但被沃爾家二公子玩過的女人誰還敢要,到得後來,女人就只能在平民中尋找目標,幾年以來,接觸過她身體的男人不計其數,淫盪的風評也是遠近聞名。但雖然如此,當初還在沃爾家的時候,她其實也是稱得上守身如玉的。孩子與她的父親是否有血緣,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對方既然擺明不認,趨於弱勢的人們自然不敢斗膽讓兩人進行驗血。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兩人每日在沃爾家的門口向眾人哭告,以期望將事情鬧大,尋找另一次機會。當然,假如對方一怒之下將兩人直接殺掉,災禍自然也及不到他們的身上來。

每日里跪在街上哭求,看著來往的人群投來各種各樣注視的目光,是當時性格孤僻膽小的小姑娘最深的恐懼之一,由於常常挨母親打罵,女孩輕易都不會哭泣,為了博得路人的同情,身為母親的女人在小姑娘身上暗施的毒手難以言說,那些小事到得後來已經無法記得清楚,唯一深深鐫刻在腦海中的,則是母親為了尋求變得更加凄慘、更加博人同情的機會,將毫無防備的小女孩從屋頂上推下去,進而摔斷左腿的經歷。

為了抓緊這個「好機會」,當時神智已接近瘋狂的女人沒有將女兒送去醫治,而是抱著斷腿哭喊的孩子跪到沃爾家大門前繼續求告。也是這一次,驚動了一位名叫索菲亞•沃爾的女子的惻隱之心,在為小女孩治療好傷腿之後,為她爭取到了一次機會。

「……只要在魔法、武技或者煉金任何一項上有所建樹,家里就會承認她,也不要求太高,只要能夠在二十歲以前進入中階,便可以了……」

魔法、武技、煉金,這是當今世界最為人看重的三種本領。其職業一般評定為三階九級,一二三級為下階,四五六級為中階,七八九級則為高階,而若在這之上的超階,則不是由公會評定的階級,而是為眾人所承認的榮耀了。平心而論,二十歲之前在這某一項上達到中階,並非沒有人能夠做到,其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左右,也就是說,一百人中被稱為天才的兩人,可以達到這樣的標准。

百分之二,既不是萬分之一也不是百萬分之一,沃爾家提出的這個條件並不過分,因為在許多的貴族家庭中都有著家傳的絕學,譬如沃爾家的「吞天魔狼殺」,譬如伊夫利特家的「王蛇之晴」,再譬如阿特羅卡家的「王甲龍身」。一旦配合這些絕學,經過系統的訓練,大多數人都能在二十歲前達到中階職稱,但對於此時無法得到任何幫助而且腦筋遲鈍的小女孩來說,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達到標准,卻毫無疑問難如登天,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認為她能夠做到。

難以實現的目標,卻是目前大家唯一的希望,從那以後,當初不受母親待見的小姑娘便成了眾人的心頭肉,吃最好的東西,受最好的教育,她唯一要做的一點便是修煉,日練夜練,沒命的練。由於她身體本就孱弱,修煉武技自然是行不通,而因為啟智太晚,眾人很自然地為她剔除了學習煉金這一項,此後剩下的,便是魔法。

不斷的冥想、學習、修煉,成了女孩從小便被安排好的一切,隨著年齡的漸漸增加,她也曾經試圖過放棄或者反抗,然而整個親族的力量是可怕的,雖然從認識到她的價值開始這些人便不敢再傷害她,但當這許多人以各種各樣表示親情或者苦苦哀求的手段來對付她時,她總是一次次地屈服了。有人在她面前哭喊、有人在她面前哀求,有人動之以情,有人曉之以理,至於母親,則一如既往地用那種絕望而蒼白的眼神凝望她,促使她不斷努力。

「只有你便得更有出息,才能讓我們……」

讓他們什么呢?讓他們再次恢復作威作福的貴族身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但是,能讓他們真正的疼愛自己嗎?

明明是流著類似血液的人們,卻沒有一個人真正將自己當成親人,而只是將自己當成踏向幸福殿堂的路石。這一點,女孩早早地想到了,她也曾經渴望過這些人的疼愛,然而,心越熱,心愈冷。

小時候的資質未必可以看到以後,一路走來,隨著最刻苦的訓練,女孩也漸漸綻露出屬於她的才華。自從七歲認命之後,九歲便通過了初級魔法師的考試,十二歲通過二級考試,十五歲順利進入三級,到了十六歲,便進級中階,如同當初的約定一般得到了家族的承認。而仿佛丑小鴨一般,當初那個丑陋矮小的姑娘竟也蛻變得越來越美,十八歲進階五級時更是被譽為丹瑪貴族學院第一美女、第一魔法天才。

呵……第一美女,第一天才……可有人還記得,當初她是個怎樣的女孩子,經歷了怎樣不堪忍受的訓練,失卻的童年,只能帶來傷害的親情,母親那注視的眼睛,被她生生咽下的無數眼淚與哭泣,終於變得冰冷的心……此時的她,已經變得不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除了……那個遠在山中小鎮的被自己稱為「姑姑」的女子。

高貴的儀態,冰冷的氣質,使得她成為了丹瑪許多貴族追逐的對象,好在有著沃爾家小姐的身份,那些人才不至於利用家族的勢力欺人。進入五級之後,她留在了丹瑪貴族學院當一名老師,原本的期待,是就這樣待到母親去世,家族中人不再需要自己幫助後悄悄離去,誰知道被沃爾家承認後,另一項命運也接踵而來。

一紙婚約。

那是在她成功進階六級法師後父親給自己的「驚喜」。「一名有前途、有教養的高貴伯爵……」隨後,她接到了姑姑的來信,打算轉去炊煙鎮一直住到那門婚事的到來,便在那里,她遇到了一名男子,直到身心的徹底淪落……

「……阿憶,你知道嗎?那天晚上,姑姑要將你留下,我就打算在那晚把自己交給你,後來……後來被你那樣了之後,我心中痛苦悲傷,是因為不希望你那樣的zhan有我,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你就那樣扔下了我,你知道嗎?我當時……真覺得死了一樣……」

擁著唐憶的身體,芙爾娜在低泣中輕聲訴說著,已經為她換好了干的衣褲,因為害怕她再次感冒發燒,唐憶將熱毛巾擰干,為她敷在額頭上。

「……阿憶,求求你,不要再扔下我,好嗎……我、我做錯了事情,你可以跟我說……可以罵我打我,我一定會改的……可是,別扔下我,除了姑姑,我就只有你了……阿憶,求求你……」

由於她的神智已經清醒過來,唐憶不敢再像以前一樣緊緊地抱著她,只是將一只手放上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則空出來撥動著火堆中的干柴,聽著她哭泣了許久,方才說道:「其實……你沒錯……」

聽得他這樣說,芙爾娜身軀一震,驀地加大了擁抱的力度,哭道:「你……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不是的。」唐憶柔和地笑笑,「其實……作為當時的情況,你是沒錯的,只是我一時間失去了理智,要是當時能跟你好好說,就算把實情告訴索菲亞夫人,她心地善良,應該也不會為難我們吧。只是在當時……都是我的不對,要是更理智一些,就不會發生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