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1 / 2)

約書亞先生,我來了。」

盡量恭敬地向著灰袍男人行了個貴族禮,唐憶在他的身後站定。雪花呼嘯著從窗口撲進來,約書亞轉過了身,定定地望了他好一會兒,隨後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請坐吧,雷撒督克先生……呃,我想或許現在還是這樣稱呼你的好……」

「如果您願意,可以叫我阿爾。」唐憶點頭道。

「呵,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約書亞笑了笑,在對面冰冷的石凳上坐下來,石桌上什么都沒有,他將雙手放上去,露出修長的手指,「你承認也好,否認也好,二哥,我想我首先得對十七年前的事情做出道歉。」

唐憶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約書亞先生你說什么……」

「我說過了,如果否認,雷撒督克先生你便將接下來的話當成故事聽吧,咳、咳咳……」他用手帕捂住了嘴,不停咳嗽,眼神中的淡淡笑意卻是篤定無比,唐憶望向窗外,大雪紛紛揚揚,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進某種亘古不變的記憶中去。

「……十七年前的一場大火,燒毀了昆恩堡的大半建築,你現在看見的,只是盡量按照原樣復制修理的堡壘而已,盡管是按照原本的記憶進行修復,大半的東西卻已經不復存在。譬如說在這正對面有一個稍微低些的平台,我們曾經在那兒准備了大量的魔法煙花,譬如說當初地那間地下室。就在內堡西側的角落里,需要很特別的魔法咒語才能打開,我和雷比亞斯曾在那里對上那一名亡靈法師,如今也已經找不到了。往昔的痕跡可以抹去,但是有的東西卻是怎樣都無法泯滅,譬如說內疚、記憶,恐怕只有到死才有可能消失了。」約書亞輕輕嘆了口氣,「在我的生命當中,有一名令我尊敬和景仰的長輩。那是我的父親,也有一名令我敬畏的兄長,那是我地二哥,因為我知道。這輩子永遠都無法超過他了……」

「……伊夫利特家的人大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或許可以稱之為無可救葯的性質,那就是我們可以尊敬和肯定比我們更厲害地長輩,可以以生命來愛護欣賞的晚輩,但無論如何。我們無法對同時代的人做出肯定和敬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得歸結於伊夫利特一族過於偏頗的自傲,對我們來說,同齡之人難以稱得上朋友。他們都是對手或敵人。少時地我……不,或許可以說,直到現在我都有著這樣的想法。同齡人中。我沒有理由會輸給任何人。就是這樣……」他頓了一頓,隨後悵然地搖了搖頭。「假如沒有這樣無聊的驕傲存在,我想十七年前的那場悲劇,一定是可以避免地東西吧。」

「……從小的時候開始,我的二哥加百列或許該算是伊夫利特家比較另類地一個存在。怎么說呢,他長得很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可愛……」約書亞露出一個笑容,加百列在唐憶心中凝出深深地無力感,很顯然他對於這個評價相當地不能接受。

「……不過,或許也是因為這一表象的存在,二哥從小所追求地東西,和我們很不一樣。當我們每個人都沉浸在武學或者魔法的修行時,他卻熱衷於每一個傳說故事的考證,對於音樂的研究或者是收集一大堆奇怪的樹葉,正是因為如此,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受到所有人的喜歡,所有的兄弟都比較親近他,即便是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也都能肆無忌憚地與他敘說,在伊夫利特家,擁有這樣的一份親情,實在是相當難能可貴的事情。」約書亞目光悠遠,悵然一笑。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盡管擁有著天才所慣有的偏激性格,但是作為伊夫利特家人,每個人對於自己都有著相當明確的認知。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具有著怎樣的優點與缺點,並且將這些優缺點做出最大程度的合理化,是每個伊夫利特家的人從小便有的訓練。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愛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

這樣的事情,在某些方面的確令得加百列的生活過得相當順遂,但在另一方面,也對於某些事情造成了巨大的阻礙。二十多年前,當十六歲的加百列准備離開帝都嘗試每一個伊夫利特家人都會有的流浪修行時,就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理由在於當時加百列的劍術修為甚至還未超過三級,在強者雲集的帝都與王蛇之城,幾乎隨便從街上找出一個人,便能夠輕松將他撂倒。不過,在當時盡管遭到所有兄弟姐妹的阻攔,到得最後,背著一只包袱、甚至連劍都未帶一把的加百列仍舊踏上了獨自遠行的旅途,而這一去,便是七年。

七年的時間,是伊夫利特家當代子弟外出的最高記錄,加百列的旅途遍及大陸各處,從光之城聖伊洛到創世之地聖托亞,從最強堡壘塞靈格之盾到自由都市卡卡麗斯,從大陸最東方的火燒島到南方的蠻夷之地,折回丹瑪,最後回到帝都。每年一封長信,描述著他在各處的見聞與經歷,力量不強的他以游吟詩人或者臨時佣兵的身份賺得旅費,在各處收集樹葉,拜訪音樂名家,大多數的時候人們可以感受出信件背後的那種狼狽與風塵,但是對於這種或許稱不上「強」的生活,約書亞等人卻第一次有

向往,即便是一向嚴肅的巴克那羅夏,在閱讀這些信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更在某些場合表示,這或許才是他最得意的一名孩子。

父親在這方面的贊揚,並未引起眾人的嫉妒,而當七年的時間過去,加百列遠行歸來,除了仆仆的風塵與那絲已經沉淀地睿智與滄桑。許多的方面卻都未曾改變,他依然愛笑,能夠輕易與眾人打成一片,會耐心地聆聽旁人的說話,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回答。在當時,這位力量依舊停留在下階第三級的伊夫利特家人便成為了為所有兄弟喜歡的對象,至於另外兩個家族,也有許多人將他視為知己好友,而在這之外。暗戀甚至明戀著這位美男子的貴族少女,就更是多不勝數。

事情的轉折點,源於那年夏天在帝都舉行地無數次貴族宴會中的一場,在當時。加百列與一位名叫拉的平民女子相戀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貴族圈,雖然也有某些傳聞說這位名叫芭芭拉地女子擁有著皇室的血統,但是她的性格和舉止間卻並不具有半點貴族的氣息。在一種名為「柔水之刀」地魔武技上造詣頗高,時常在帝都城中教訓一些仗勢欺人的年輕貴族。這樣的事情在平民看來固然大聲叫好,但在貴族圈中,卻無疑是野蠻的象征。在這件事上,不少人對加百列表示了自己不贊同地看法。但是卻無一例外地得到了他的揮手笑罵。

「有多遠死多遠去,那是我的女人,關你們屁事啊。在我面前說她壞話。想跟我決斗嗎……老實說。她最近打地那個子爵壞透了,下次記得幫我見一次打一次……」

加百列能被大家所喜歡。當然並非因為他是個單純地好好先生,在許多方面表現出來地那種尖銳與我行我素,也更是人們欣賞的地方。這樣地話語不會引人反感,反而會表現得更為親昵。而在貴族圈中,雖然講究著對女士的尊重,但類似於「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觀念卻貫穿始終,相對於與加百列的交情,芭芭拉做出的這些事情也就變得可以容忍。而在當時,幾位被拉教訓之後心懷怨恨的年輕貴族們所策劃出來的一件事情,才讓所有人真正了解了加百列的真正實力。

算不上多么新穎的橋段,在阿特羅卡帝國,每一代的帝王更替,幾乎都伴隨著大量的鮮血與變亂,勝者為王,敗者們的下場則各有不同,被全家抄斬的、被軟禁終身的、被全國通緝的都有,而擁有著帝王血統的拉,則正是帝國前朝某位篡位失敗者的遺孤。這樣的事情被翻找出來,而後由某位對加百列由愛生恨的貴族女子在宴會上公然,事情便在片刻間變得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