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卿黑白分明的眸子掃了一眼那方空盪的衣冠冢,又好似被刺傷一般的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點了點頭,道:「輕衣嫂子剛剛有些累,睡下了,不過聽雨軒那位九兒嫂子卻並非無大礙。」
「啪!」
一聲脆響!
在安靜的祭堂里無比清晰。
葉離卿木訥地偏著腦袋,秀麗白皙的側臉上五指紅痕清晰。
她面上沒有任何悲傷驚訝的情緒,只是微微側眸對上母親那雙濕紅憤怒的雙目。
葉離卿那雙隱在角落陰暗里的目光依舊干凈木訥,好似月光之下澄透的溪水,不見任何怨戾。
倒是一旁的葉沉浮,心情說不出的疲倦:「柔兒。」
沈柔輕咬下唇,目光即恨且憎,秀雅的面容因為隱忍的怨毒之色而微微扭曲。
她幾乎咬碎銀牙道:「放肆的東西!喚誰都是嫂子不成!究竟得了她什么好,竟然將那青樓下賤的女子喚做嫂子,你就是這般輕視你哥哥不成的嗎?!」
葉離卿將自己瘦小的身體往陰影里縮了縮,並非是畏懼憤怒的母親再給她一巴掌的痛,而是知道母親看到她這張臉會生氣。
她雖然從小不知規矩。
但卻很懂事,不願讓母親更加堵心。
她猶豫了片刻,又道:「可是今日輕衣嫂子去給她診脈,發現是喜脈,九兒姐姐懷了哥哥
的孩子,為什么不能叫她嫂子,輕衣嫂子也說了,可以這般喚她的。」
葉沉浮豁然起身,枯如老樹的面皮驚顫不已,此刻真是用盡世間所有詞都難以描繪老者此刻面上的神情。
「你……說……什……么?」
葉沉浮嘴唇哆哆嗦嗦:「這個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沈柔亦是面色煞白,繼而化作一片復雜,喃喃道:「怎么會……怎么會是一青樓女子……天蘇他怎么可以……」
隨即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不復以往柔和,透著繼續冷意:
「不過是一介跌足女子,即便是喜脈,有如何能夠證明那是我葉家的血脈?怕不是想趁機渾水摸魚,才撒下這彌天大謊。」
葉沉浮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沈柔,沒有說話。
葉離卿在怎么感情遲鈍也感受到了此刻場面里的一度緊綳安靜。
她的聲音小小響起:「是真的,輕衣嫂子不會診錯的,而且輕衣嫂子說了,哥哥他回來的那一夜,整整一夜,都是在九兒姐姐那……」
沈柔仍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面色復雜到了極點,有不甘,有憤然,亦有絕望。
「夠了……」
葉沉浮無力的擺了擺手,他緩緩說道:「雖說聽雨軒那位姑娘來路不明,又是出自風塵之地,可莫要忘了,她可是一位通元境,這般年歲的通元境,可是絲毫不弱於那位越國的傳說,又何必來依附我葉家名頭。
且老夫聽說,她自入京以來,一只都是清倌兒,在結合陛下反應之種種,不難看出她不過是假借青樓身份,實則為陛下暗探。
如此算來,倒也是身子干凈,並不能與那些青樓名妓相提並論,不管怎么說,我葉家血脈,也算是延續了下去,這是好事……」
葉沉浮看了一眼陰影內的葉離卿,目光逐漸柔和下來,朝她招了招手,道:「卿兒,到爺爺這里來。」
葉離卿很想過去,但偷看了一眼母親的臉色,小臉微白,然後搖了搖首。
葉沉浮無奈的垂下了手臂,嘆道:「那位蘇九兒姑娘,對於此事是何看法?」
在得知孫兒死訊之後,這姑娘能夠一醉不起,倒也能夠看出來她心中悲傷,情真意重。
誰知葉離卿干巴巴道:「沒什么看法?」
葉沉浮眉頭緊皺,有些不愉:「難不成她還不打算將這孩子生下來不成?」
葉離卿道:「不是不想,怕是有心無力了,輕衣嫂子說,在醉酒之前,她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懷有身孕,所以她飲下的酒,並非凡酒,而是千年醉,且喝了整整一壇,一滴都不剩,她身邊的侍女小燈都急壞了,日日以淚洗面。」
「千年醉!」葉沉浮臉色豁然大變!
那可是堪比猛毒的烈酒啊!
雖然說此酒無毒,但卻能將人醉死。
尋常修行者沾染一滴,都是醉夢不醒,千年難醒。
此酒有著醉光陰年華之稱。
京中皇家權貴,那些貌美貴妃們尤愛此酒,在身負重病難以治愈的時候,她們便會飲下此酒,自此長醉不死,容顏如舊。
直至千年以後,才會凋零成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