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臟手(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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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又打了半天電話,打給誰不說你們也知道。我不知道應該感謝網絡還是感謝什么,但是在這個網絡世界寫這個勞什子小說她居然還一直默默地看著,還抹眼淚,後悔當初不理解我——說實話我的眼睛也一直在疼,因為也在流眼淚,我一直就沒有這么哭過——但是現在就是疼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淚。其實我這才知道,我真的那么需要她。只要她在看,她在關心,小庄的故事就不會結束。我們打了一小時越洋電話。我不知道幾個錢,但是錢現在對於我沒有蛋子意義了。她沒有跟我提我開槍殺人的事情,雖然我知道她看見了,但是沒有提——有心眼的女孩都不會那么傻,她更沒有問我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告訴她。

呵呵,這個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連小影都沒有告訴。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殺過人。雖然那時候我是士兵,但是我還是殺過人——而且還是我的前輩。小庄這么多年就是這么過來的,一直壓著這件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不想告訴也不想說,只是現在不得不說——我不能讓這個前輩,過去的小兵就這么消失掉——我倒不是紀念他,他也不是什么偉大的戰士。

客觀來講,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我開槍,其實是給了他一個解脫而已。——但是,這個人畢竟是我殺的。我怎么可能沒有感覺呢?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薩特的劇本《臟手》。我看到這個劇本是在上到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那時候我已經從軍隊回來一年多了。當時要排一個戲劇片斷。一個同學迷薩特迷得不行不行的,我對薩特比較一般,我喜歡尤金?奧尼爾和彼得?謝佛。我一向對事事兒的講哲學的比較反感,喜歡講故事的,所以根本不看薩特。我那時候在大學里面已經適應了這種慵懶閑散的生活,不是剛剛來的時候那種鳥樣子了,我說過,環境的力量是無窮的。所謂的一次當兵,一輩子都是軍人是絕對不可能的,不相信的話就去問問你身邊退伍和轉業超過一年以上的人,那種社會的暴錘是你抵擋不住的。因為不是身體的暴錘,那個算什么呢?

是對你心靈的暴錘。——很多話很難說清楚,要是講述這些故事我干脆再寫一個小說。我還是說《臟手》。他一定要我演雨果(好像叫這個名字,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現在腦子很亂很亂,不是大作家雨果,是劇本里面的一個角色),因為覺得我的氣質很像雨果。我也不知道哪里像,但是你不喜歡歸不喜歡,表演課程的作業還是要完成的啊!就跟在部隊的道理是一樣的,沒有什么道理可以說。

我就拿過來劇本。只看了一半我就已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沒有眼淚,只有膽寒。《臟手》講的是一個清理門戶的故事,只不過發生在二戰的法共游擊隊。雨果就是那個被處死的人。他被處死了,被自己的戰友。我要演的就是雨果。我拿著劇本,我都能清楚地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

我一下子把劇本扣在桌上。真的太可怕了……最後打點(我們學校的行話,就是考試)的時候,我真的在被殺的那個瞬間在台上暈倒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我躺在醫院的床上看著滿天的星星。

臟手。我的手也是臟的嗎?我不知道。沒有淚水,只有顫抖。因為,你會恐懼。你會一直覺得自己的手是臟的。那雙眼睛在看著你。就那么看著你。這也是為什么我喜歡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但是始終沒有勇氣讀他的劇本的原因。《死無葬身之地》,這個名字就讓我感到恐懼。後來我還是偷偷看了,但是恐懼就沒有那么強了,但是因為我有過當兵的歷史,還是真的跟游擊隊一樣在敵後游擊作戰的特戰隊員,我還是會感覺到恐懼。

這真的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要不你干脆拉光榮彈,或者是把手槍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但是你要是來不及呢?我們會怎么樣呢?——這個問題真的無法回答,你可以說豪言壯語,但是你不到那個分上,你就不會知道。什么樣子的訓練,都比不上實戰。設身處地地想,在你離開特種部隊那樣的一個激情單純的環境,你在社會上被暴錘以後設身處地地想,作為士兵,他的價值是什么呢?是自殺嗎?還是活著?自殺就是英雄嗎?生存就是恥辱嗎?人的價值是什么呢?

我真的沒有答案。這也是個不宜展開的話題。因為,東西方民族在看待戰俘問題上的思想是有著根深蒂固的區別的。我只能說,如果是我,我被俘的話,我就自殺。不是為了什么別的。就是為了我還在戰斗的兄弟們。光榮彈、手槍的最後一顆子彈、匕首、咬舌頭……我都干得出來。

因為,我不能出賣我的兄弟。在我剛剛接受這種訓練的時候,我就是這個主意。現在也是,如果戰爭爆發的話。這就是小兵的命,該著了就是你,該不著就不是你。所以,別跟我扯什么英雄。

——那么清理門戶呢?你清理門戶以後的手是什么呢?

——臟手。我的手是臟的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誰能回答我呢?所以我幾次想把電腦砸了,不敢寫這個段落。但是我又不能不寫。為了那雙一直看著我的絕望的哀怨的眼睛。

我真正開槍打死的第一個人。

他的故事我是很久以後才陸續聽說的,這個陸續的意思就是不是一個人在一個時間說的。都是傳說了,甚至有不同的版本。——這種事情,在狗頭大隊內部,那么多偵察大隊下來的干部,你覺得能保密嗎?誰不認識誰啊?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叫他是——「他」。因為我不認識他,只能說我寫的也是傳說而已。加上我又是寫小說的,所以你們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他,當年是一個熱血青年,就是我們軍區所在的省會城市高中畢業,市體校的。

當時南邊剛剛開始互錘沒幾年,局勢還是緊張,他畢業沒考大學就報名參軍了。他也有一個女友,當時叫對象,上了大學。但是兩個人感情還是很好,女友經常到部隊看他。他的身體素質好,偵察連當然是對他敞開大門的。然後組建軍區偵察大隊,他就報名,但是他所在的部隊沒有名額。當然是血書,一封封地寫啊,就是要上前線啊!——戰士想上前線,你覺得哪個首長認為是壞事?當然沒多久就批准了啊,就分到了何大隊的中隊。

他頭腦靈活,軍事過硬,文化素質也高,何中隊很喜歡他。他和狗頭高中隊是好兄弟——這個是我沒有想到的,當時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啊!然後就一直打仗,還立了個二等功。絕對的戰斗英雄的材料,絕對的臨危不懼,絕對的殺敵不留情面——也絕對的真爺們。然後就是深入敵後的一次任務,這個事情就是比較巧了——我覺得是演義的成分多點嗎?我也不知道,就先寫在下面吧?

夜,絕對的伸手不見五指。亞熱帶叢林的低氣壓籠罩著整個世界。一小隊穿著迷彩服的軍人在林間穿行,知名和不知名的枝蔓抽打著他們年輕的軀體。他們的身上掛滿了沖鋒槍、手槍、匕首、手雷(當時我們偵察兵是用手雷的,專門為山地叢林研制的)、電台、指北針等等你們都知道的勞什子,他們的眼神是果敢的,他們的喘息是粗重的,他們的腳步,卻是輕盈的。

但是事情就是比較倒霉——什么叫點背呢?先是40火手把自己的火箭彈給丟了,我一直納悶怎么丟的呢?但是就是給丟了,你有屁辦法呢?偶然因素就是偶然因素啊,這種神事真的是沒有解釋的。然後就是迷路——一幫子最優秀的偵察兵就是迷路了。神了,都對著地圖和指北針發蒙啊!沒辦法帶隊的何中隊就說,媽拉個巴子走他狗日的!你只能走啊,你還能在山里呆著等天亮搜索隊來嗎?就走,摸索走——其實事後證明還真的沒有走錯,但是當時那種氣氛對大家的影響比較大,這個很重要。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