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84-385)(1 / 2)

2019年12月13日

第三百八十四章·陷危境耆老點化

洪洞縣郊外一條小溪曲折蜿蜒穿林而過。

一間東倒西歪的茅草屋孤零零隱藏在林木之間。

衣衫襤褸的盲老兒坐在一張油膩陳舊的矮方桌前就著一小碟蘿卜條呼嚕呼嚕往嘴里扒著一碗粟米飯。

門前綠影一閃一名手持玉笛的少女無聲無息出現在屋內兩道朗如秋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盲老兒臉上動也不動一下。

綠衣少女靜靜站著一語下發盲老兒則毫無所覺繼續狼吞虎咽吃著那碗糲米飯屋內只有他咀嚼吞咽的聲音不斷響起。

少女突然動了玉笛幻化成一道碧綠殘影直指盲老兒頭頂百會xué百會為人體要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的一記重擊也可要人性命更莫說少女這一擊蘊含十足內力聲勢驚人。

玉笛在差之毫厘便可觸及盲老兒頭頂時驟然止住老兒神色如常不知自己剛逃過生死一劫還不慌不忙往嘴里扔了一根蘿卜條嘴里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收回玉笛綠衣少女不聲不響四顧游走屋檐下用破磚壘砌著一個灶台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內空空落落除了老兒吃飯用的矮桌和他pì股下坐著的小杌子只有靠牆擺放的一張竹榻牆角立著的一口大缸再無旁的家什。

掀開水缸上的木蓋少女忍不住皺了皺挺俏瓊鼻缸內只存著淡淡的鹽水湯看來老兒津津有味吃著的是他最後一點存貨。

少女負手重回到盲老兒面前時老兒一碗飯已經吃得干干凈凈正摸索著將黏在胡須上的飯粒一粒粒塞到口中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少女舉臂輕揮衣袖拂過桌面上多了幾塊碎銀可桌上的粗陶碗卻被她衣袖帶動滑落桌面老兒面色不由一緊。

玉掌一翻已將陶碗捧在掌心少女笑吟吟將那幾塊碎銀掃進碗里把碗放在盲老兒手邊「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卻放不下這一個破碗?」

知道瞞不過去的盲老兒無奈輕嘆「幾十年才攢下這些家當砸一件少一件喲。

「瞽目琴魔鄺子野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琴音響處jī犬不留而今也會變得多愁善感這太陽莫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玉笛輕輕敲打著掌心綠衣少女語帶譏嘲。

鄺子野神色落寞「自從『驚濤』被羅老兒的破邪元空手震碎之後世上便再無琴魔而今的鄺子野不過是個賣唱行乞的老瞎子罷了。

「魔就是魔毀了琴也成不了佛若是就此放過你如何對得起鐵騎盟與風雲山庄的無數冤魂!」綠衣少女柳眉倒豎義憤填膺。

鄺子野非但不怒臉上反浮現出幾分笑容。

「你笑什么?」

「這些人死的時候女娃你怕是還沒出生他們做過什么你都不知又談何冤魂。

」鄺子野笑道。

「鐵騎盟三百豪傑千里行俠風雲二十四劍扶危濟困江湖上誰人不知你休要以為本姑娘年輕便會聽你狡辯。

」綠衣少女玉笛斜指怒聲嬌叱。

「天仙侶的傳人除魔衛道自是本分。

」鄺子野搖頭「老瞎子沒敢存那個妄念。

「你如何知道我的師門來歷?」綠衣少女奇道她自進屋並沒有顯露本門武功這老兒雙目失明又如何得知。

「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我和你師父打了幾十年交道這幾日你從我身旁來來回回走過七次如何聽不出他們的功法。

」鄺子野指著自己的耳朵笑道。

綠衣少女臉色陡變這幾日她走遍洪洞大街小巷多方查訪才將目標鎖定到了這老魔頭身上可直到方才進門她也沒有最後確定自己是否找對了人若是在街頭這老兒趁自己疏於防范之際出手自身怕凶多吉少。

「早知是我為何不當街出手?」少女冷聲問道。

「因為什么?只因你是天仙侶的徒弟便該死?」鄺子野連著兩個反問隨即搖頭撇嘴道:「老瞎子沒那般霸道。

少女沉吟片刻扭身便走。

「還沒動手就走?」鄺子野眼盲心亮少女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

少女行至門前頓步道:「本姑娘未眼見你行惡自不會因你位列十魔便尋你的晦氣。

說到這兒少女抿chún一笑雙眼彎如弦月「天一門弟子的氣度不比你們魔門差了。

「且慢。

」鄺子野又喊住了欲走的少女。

「女娃兒有些意思」鄺子野摸索著手邊碗里的碎銀還市儈掂了掂分量「難得還手面闊綽讓你這般死了實在可惜。

邪魔外道果然口是心非少女心道玉笛橫xiōng凝神戒備道:「想殺本姑娘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女娃兒功夫很俊如你這般年紀時老瞎子功力遠不如你。

」鄺子野自曝其短也不覺丟人「我們這一般老伙計師出同門武功雖高低不同但都有些壓箱底的絕活兒不是那么好應付的你那師父怕也沒讓你貿然上門招惹吧。

「你要不要試試看?」少女冷哼一聲。

「不必費事」鄺子野擺手「一來沒了驚濤琴老瞎子沒有勝『天秘錄』的把握;二來么已有人讓你曉得了厲害。

「她們是倚多為勝還暗中偷襲」少女知道鄺子野說的是哪檔子事琴魔耳力之聰天下聞名聽出她曾經傷勢不足為奇只是不服氣反駁「本姑娘不慎才吃了點小虧早就無礙了。

「無礙?按按你的關門、膻中二xué可是隱隱脹痛?丹田氣海可是微微發涼?」鄺子野沉聲喝道。

綠衣少女依言而行果覺如鄺子野所說驚詫道:「這是為何?」

「謝師姐的太素yīn功隨風入體有質無形傷者初時不以為意待發覺為時晚矣經脈凝固回天乏術女娃兒受傷以後不知及時調理反勞苦奔波更添傷情唉即便現在得了老瞎子提醒怕也要吃一番苦頭咯。

鄺子野嘴上悲天憫人手卻毫不客氣將碎銀揣進了懷里。

「老瞎子不欠人情收了女娃的銀子給你提個醒兒趕緊覓療傷才是正經。

一物掛著風聲向鄺子野飛來老兒舉手接過一掂是一錠一兩重的小元寶反手又丟了回去。

「老瞎子不懂療傷之法這銀子收不得。

那錠銀子再度飛回少女冷聲道:「要療傷我自有辦法這錠銀子只問你一句話……」

「那個叫丁壽的小yín賊與魔門究竟有何關系?」

***

平陽府衙。

知府張恕正焦慮來回踱著圈子一對龐眉緊緊鎖在一處似有無窮心事。

「老爺太原傳來消息王貴因蘇三案貪贓枉法已被巡按王廷相革職拿問。

」管家張福更見蒼老仍是一副慈眉善目老實忠厚的模樣。

「活該成天掉進錢眼里眼睛只見銀子不見其他他早該有這一天了。

」王知縣在張恕這里也沒什么好印象連點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沒有。

「老爺這蘇三案不經府城直接上報省司那王按院是不是對您有什么疑慮?」張忠替主人憂心「可要去函解釋一二?」

「老夫又沒收方家銀子身正影直解釋什么!」

實話說張府台在這案子里確實干凈他一看是風塵女子出身的妾室謀殺親夫連審都沒審直接將玉堂春上告打回這群賤人有幸脫離苦海吃穿用度皆是男人置辦不知感恩戴德結草銜環反忘恩負義以德報怨通通

殺掉也沒不冤枉張老公祖的這個判決可謂雷厲風行干凈利落讓捧著銀子過來的楊宏圖還沒找到府門案子就結了。

「明年就是朝覲考察之期若是存了誤會怕會耽擱老爺前程。

」張福蹙著眉頭說道。

明朝考察內外官員分為京察、外察。

京察針對在京任職官員外察則是對外又稱大計以每三年外官入京朝覲之機由吏部會同都察院一同考察經大計黜罷的官員不再序用事關張恕官途前程張福真心替主人考量。

「能否熬到明年外察還是未知之數也許老夫就要步王貴的後塵了。

」張恕搖頭苦笑一派蕭索凄涼。

張福自然知道老爺最近煩心什么但看張恕心情如此低落也感奇怪「那張禴可是查出什么了?」

張恕之所以對洪洞縣發生的事不聞不問一是丁壽封鎖了錦衣衛到來的消息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同樣被京里面下來的御史給折騰得焦頭爛額。

年初劉瑾下令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們分赴各查盤天下現而今平陽府內就盤踞著這么一尊大神張恕捫心自問自覺算不上一個貪官可『清官』二字確實也和他無緣為官一任損公肥私這種事干得也不少真經不住用心去查。

「那張汝誠為人jīng敏機警絕非一般的書呆子可比這些天來他面上不動聲色暗里卻與各處的倉官庫吏打成一片怕是已發覺了什么蛛絲馬跡。

」張恕攢眉緩緩說道這張禴可不念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姓交情軟硬不吃著實讓人頭疼。

「一應賬目文書俱全便是他心存懷疑也無憑無據。

」張福安慰道。

看著這個跟隨自己數十年的老家人張恕嘆道:「張禴來得突然只怕一時之間那賬冊做的難以萬全。

「老爺放心賬本是小人親自做的不會有紕漏便是東窗事發也是小人去領罪。

張福聲音很輕張恕卻並不懷疑他的決心微笑道:「也不必杞人憂天那張禴一切舉動都在我們眼皮底下又能翻出多大浪來。

張恕這平陽知府眼看就要做滿兩任算是半個頭蛇即便礙於法度不能隨時跟在張禴身前可這跟蹤盯梢的人卻沒少派。

主仆二人還在互相開解突然一個身著褐色短衣的漢子慌里慌張跑了進來。

張恕認得這是他安排去盯著張禴的人直覺不好沉聲問道:「什么事?」

「稟老爺張禴身邊一個親隨騎快馬出城了。

「何時的事?」張恕急聲問道。

「大約……一個時辰前。

」漢子支支吾吾道。

「為何不早來報?」張恕眼睛直要冒出火來。

「那張禴甚是狡詐驛館里和平時做派一般無二還傳了管庫的小吏過來問話小人只顧探聽問話內容沒留神隨員中少了一人後來詢問驛站的人才知道……」漢子聲音越來越低不敢抬眼去看張恕。

「滾!」

喝走了這個廢物張恕焦躁不安開始轉圈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張禴大費周章定是掌握了什么線索怎么辦?怎么辦?」

張恕不知是問張福還是問自己反正他是沒有任何辦法應對。

「老爺休慌小人早已買通驛卒只要張禴一行有人用馬便在飼料里加些佐料。

」張福不動聲色平靜說道:「他跑不出多遠。

「哦?」張恕面露喜色急聲道:「好本府的建雄驛距離洪洞普潤驛只有六十里路程事不宜遲馬上派人在張禴的人到洪洞換馬之前將他截住。

「老爺不必費事小人已安排人在路上等候。

」張福又躬身道「小人擅作主張請老爺降罪。

「你?你如何知道張禴會派人出城?」張恕驚疑問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告訴那邊在未接到傳信時便是張禴過路也是格殺勿論。

」張福身子彎得更低說的話卻讓張恕渾身冰冷。

「謀殺朝廷命官你這是謀反的大罪呀!」張恕聲音顫抖著說道。

「老爺有今日的官位不易小人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您的前程。

」張福的老眼中利芒閃動語氣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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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落窮途忠仆護主

寬闊寂靜的官道上一個灰衣人沿途疾奔。

官道兩側栽滿了用來遮蔽烈日和標記里程的楊柳槐樹一名冷艷的白衣女子盤坐在一棵巨樹枝丫上展看著一張張畫影圖形。

灰衣人行動雖速仍未逃過女子的眼睛她很快便從手中的畫像中找到了對應的人物:監察御史張禴親隨護衛——張鑒。

張鑒發足狂奔突然間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劍光閃動直刺而來。

張鑒反應不慢貼一滾翻下官道避開突如其來的劍勢怒喝道:「什么人?」

一名膚白如雪眉眼如畫的白衣女子立在官道中央對他問話置之不理漠然道:「去哪?見誰?」

「你管不著。

」張鑒怒吼一聲抽出背後寶劍白光一閃直奔女子xiōng前刺去。

白衣女子雙足一彈縱身躍起張鑒變招迅速劍光借勢上撩直取女子小腹。

女子身在空中柳腰擺動如蝴蝶般盤旋飛舞躲開劍勢的同時一腳將張鑒整個人都踢了出去。

張鑒被這一腳踢得七葷八素非但長劍脫手整個人平平飛出重重砸落在單手撐人還未再度躍起便見一道劍影流星般激射到眼前。

張鑒只道必死不想那一劍只射在了他的頸側死里逃生的他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女子脫手飛劍後便靜止不動靜靜凝視著張鑒那雙冰冷如水的烏眸讓張鑒不敢與之對視翻身躍起便向林內逃去。

見張鑒果如所願遠離官道白衣女子冷漠如故唯有嘴角輕輕勾抹腳尖斜踢長劍破土飛出瀟灑利落重又持劍在手躡蹤隨後追去。

穿林繞樹張鑒如喪家之犬般發足狂奔那女子卻不疾不徐隨在他三丈之後既不緊bī也不放松張鑒知道女子要bī他到自行崩潰方便她拷訊口供若非身負大人密函他早就回身拼命了。

正當張鑒悲憤交加又憂又懼的時候前面林中突然出現了一片空幾十匹駿馬拴在樹上閑散踢踏著馬蹄另有一群人散坐在樹下休憩。

一見那群人身上官服張鑒如見救星急吼吼喊道:「軍爺救命有歹人行凶。

樹下的一干人忽起身各抽兵器卻沒一個上前招呼反團團圍住了居中的一個年輕人神色戒備如臨大敵。

突然出現的人群也讓白衣女子甚為意外當下不再耽擱秀足點整個人好似一縷清風般飄然而起風未定劍光已至張鑒後頸。

眼見張鑒將亡命劍下突然他整個人似被一股無形大力牽扯偌大身軀霎時凌空前撲堪堪避過了這絕命一

劍。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失手女子微覺詫異斜首打量著這個從自己劍下救人的年輕人二十出頭長得還算清秀略帶邪氣的笑容配上一雙在自己渾身上下滾動個不停的桃花眼瞧著便讓人生厭。

嗯嬌容粉面體似桃李白衣如雪冷若冰霜有意思丁壽同時也在觀察著眼前的女子不過他的目光是標准的色狼看法先在女子臉上轉了轉又掃向白色勁裝包裹下的健美緊實的長腿對被白綾扎束的楊柳蠻腰甚為滿意最終在女子高聳的xiōng脯上來回睃個不停。

饒是這女子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此時也被丁壽火辣辣的目光瞅得局促不安粉靨霞蒸。

覺察自己色相不雅丁壽掩飾干咳了一聲對被方才用『吸字訣』抓到手邊的張鑒呵斥道:「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怎會是個強人!你這廝分明惡人先告狀還不從實招來。

我惡人先告狀?張鑒險些沒哭出來剛才差點沒被這小娘皮一劍捅個透明窟窿你沒看見嗎!

「官爺小人是當朝御史張禴張大人身前親衛奉命投遞公文這女子不問青紅皂白攔路行凶定是居心叵測的女賊請您老明察。

」能否逃過這一關全看眼前這些人了張鑒當即報出身份。

張禴?丁壽扶額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張禴是劉瑾黨羽素有才干他到洪洞時還特意命人暗中傳訊讓張禴纏住張恕不要走漏錦衣衛到達平陽府的消息免得張老兒得到風聲讓自己失去了貓戲耗子的最大樂趣。

既然是同一陣營的丁二爺不得不表示一番態度「這位姑娘此人所說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女子淡漠說道。

「若是誤會在下可以居中說和想來張汝誠會賣我這個面子;若是真的白日行凶……」

丁壽眼神示意手下錦衣衛立即從四面合圍「少不得要公事公辦了。

面對四周虎視眈眈的錦衣衛白衣女子並無退縮玉足交錯身形電閃前出劍影騰空直奔丁壽身側站立的張鑒。

「大膽!」

幾聲怒喝郝凱與沈彬的綉春刀同時出鞘一個如泰山壓頂般舉刀下斫截斷女子前行之路另一個隨後刀鋒橫卷快如雷霆欲將女子一刀兩斷。

前後夾攻女子無一絲慌亂手中長劍輕輕抖動倏幻化出兩道劍影一前一後『叮叮』兩聲便將聲勢驚人的前後兩刀全部化解前進之勢不減仍舊指向張鑒咽喉。

「好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