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00-401)(1 / 2)

2019年12月22日

第四百章·性靈人力爭上游

孤峰絕頂鍔刺青天群山犬牙交錯如眾星捧月揖圍其下極目遠眺秦川渭河如玉帶蜿蜒曲迥川原似棋盤阡陌縱橫關中美景盡收眼底。

蕭離解下華裘披在戴若水身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此雖非東岳也是賞景妙處師叔請靜心觀賞。

戴若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動個不停似是有話要說。

蕭離猶豫一下道聲『得罪』拍開了戴若水啞xué。

「我靜得下來么?!再晚一會那小yín賊的腿怕是就保不住了小離子快幫我把xué道解開我得進去救人!」戴若水一張開嘴便如連珠炮般噴個不停。

蕭離不為所動「祖父有命小侄不敢違背。

「你不敢違背我可以啊蕭伯伯向來疼我有我求情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戴姑娘自信說道。

「師叔認識他老人家的時日尚短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滿」蕭離搖頭苦笑輕嘆一聲道:「若是二十年前如你適才那般說話怕是早已身首異處了。

「不會吧?」戴若水有些不信在她記憶中蕭逸軒從來都是慈眉善目和顏悅色從沒見過他發怒。

蕭離靜默片刻半晌才悠悠道:「師叔若真有心不妨盡快沖開xué道免得耽誤救人。

看蕭離神情不似作偽戴若水更為丁壽安危憂心當即運轉師門坐忘心經運氣沖關可天一門功法講求『坐忘收心主靜去欲』她如今心急如焚神思不寧一時間與師門功法背道而馳欲速不達。

冰洞深處蕭逸軒如老僧入定危然端坐他對面的丁壽卻沒他那般淡然有心急於沖開xué道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可真氣一旦分開身下寒氣便加速沿著足底經脈向上蔓延到時候xué道沖開了沒准兒腳也保不住了可若全力鎮壓寒氣雖可抵御一時一味虛耗下去總有jīng疲力竭之時鬼知道這老鬼封他的xué道是多長時間萬一老東西沒玩過癮再補上兩指頭二爺丟的可就不只是兩只腳了。

這樣患得患失的心境將丁壽折磨得痛苦不堪若不是天魔真氣霸道恣睢自然排斥體外異種真氣寒玉床散發的寒氣又非同一般抵消了心火焦躁他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

去他大爺的寒玉床過了這一關二爺直接放火燒山將這該死的冰洞都給融了你個老東西坐水里哭吧丁壽心頭放著狠話突然靈光一閃冰?水?氣!

「冰之於海寒而為冰聚也;融澌而為水散也。

其聚其散冰固有無而海之水無損……」

「是故氣有聚散從無滅息……」

既然冰也是氣所化寒冰所發寒氣是否也同此理?氣者形之種;形者氣之化一虛一實皆氣也將這股寒氣引入體內變無形為有形以自身為導體化寒氣為真氣又是否可行?

丁壽當初貪多嚼不爛以致體內兩股真氣沖突險些走火入魔反欠了李鳳一筆風流債一直耿耿於懷為免重蹈覆轍此後放棄了混元一氣的修習畢竟他一身武學根基都來自天魔策而連輕功都不會的王廷相可沒其他武技相授時至今日確有臨時抱佛腳之嫌。

丁壽知道這回賭注下的有些大萬一混元一氣不能如他所料般功效神奇自己可就成了開門揖盜不過有賭未必輸二爺贏得盤面也不是沒有默默調動混元一氣運轉周天護住心脈要xué即便是輸好歹也要留住保命的本錢。

准備已畢丁壽深吸口氣將抵抗寒氣的天魔真氣倏然收回丹田一股沁骨的深深寒意突然如江水決堤洶涌而入。

真他娘冷!丁壽驟然打了個寒顫即便有混元一氣作為疏散導引凌冽的寒流還是差點將他凍成一大塊冰坨下意識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咦?」蕭逸軒訝異睜開雙目丁壽這么快便在寒氣掣肘下沖開xué道大出他的意料「年紀輕輕有如此功力真是難得你師父是誰?」

「無可奉告。

」丁壽沒好氣道。

「也好」蕭逸軒也不著惱「你現在可以走了。

「勝負未分往哪里走?」丁壽牙齒依舊有些打戰剛才放入體內的寒氣過多未曾全部消化。

蕭逸軒捋髯輕笑「娃兒有趣你還真想贏老夫不成?」

丁壽暫不答話全力運轉天魔真氣繼續抗衡身下寒玉床他適才雖聚集進入體內的寒氣沖關卻沒能力容納更多按王廷相所言氣雖無形可見卻是實有之物他可不想寒氣爆體直接變冰雕和這老棺材瓤子作伴。

待平穩氣息後丁壽才吐出一口濁氣「丁某便是這個脾氣要么不賭要賭就必須得贏!」

「爭強好勝倒有幾分老夫年輕時的樣子。

」蕭逸軒頷首「好老夫奉陪到底。

「賭歸賭您老這玩法的確不公。

」丁壽道。

「怎么?」蕭逸軒不解。

「在下初來乍到您老可經年累月在這坐著怕是痔瘡都坐出來了……」

蕭逸軒眉頭一動勃然變色。

「您先別發火且聽我把話說完雖說賭場無父子可起碼也該童叟無欺您這寒玉床的奇妙我還是坐上才曉得的那鍾神秀成名多年還搭上了一雙腿丁某若是克制不住寒氣下半輩子豈不就成了太監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蕭老前輩是bī我做不孝之人!」

「若是輸不起可以不賭!」蕭逸軒被激得火起語氣不善。

「賭約已定豈能作廢只不過得換個姿勢。

「什么姿勢?」蕭逸軒壽眉微挑。

「雙腳倒立只以雙掌接觸玉床還是看誰堅持的久。

」丁壽舉起雙手比劃。

「這么個古怪姿勢……」蕭逸軒蹙眉以他在武林的身份位和一個後生小子比試拿大頂就是勝了傳出去老頭兒也覺得丟人。

「就是因為姿勢古怪大家都生疏才算公平小子即便功力不濟也是廢了雙臂不會影響丁家傳宗接代蕭老是武林前輩德高望重想來會遷就在下一二。

」丁壽趁熱打鐵。

「好便依你小子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對方左一個『您老』右一個『前輩』把蕭逸軒高高供起讓老蕭都不好意思說個『不』字。

袍袖一揮蕭逸軒騰空而起轉瞬間輕飄飄落下變成了雙掌撐床頭下腳上的古怪姿勢。

蕭逸軒將皓首從雙臂間探出「小子來吧。

丁壽不慌不忙從寒玉床上站起還不忘拍拍有點麻木的pì股伸伸胳膊蹬蹬腿才裝著糊塗道:「來什么?」

「與老夫一樣倒立比試啊!」

丁壽得意笑道:「勝負已分還比什么?」

「勝負已分?幾時分的?」蕭逸軒愕然。

「您老說的哪個先坐不住便是輸了您這樣子總不是坐著吧?」丁壽笑得好像一只小狐狸。

蕭逸軒臉色驟變身形一曲一彈已然飛至丁壽面前怒道:「你小子敢使詐!」

蕭老頭身法太快丁壽猝不及防吸氣疾退五尺運功戒備「蕭前輩曾說只要晚輩僥幸得勝便萬般由我可是要食言而肥?」

蕭逸軒身軀一震臉色變了幾變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冰洞內往復繚繞經久不絕。

丁壽被這笑聲震得氣血一陣翻騰急忙凝神靜氣調穩心神做好應對這老兒翻臉的准備。

「好小子有膽!有種!」笑聲倏停蕭逸軒舒

口氣道:「若是二十年前你敢這般耍我老夫定然將你一刀劈成兩半。

「如此說來在下還有運氣了。

」丁壽可沒因蕭逸軒兩句好話便放松警惕。

蕭逸軒頷首「不錯不錯有膽有種有運氣這樣的妙人若是簡單死在了太白山實在可惜。

「蕭前輩肯放我走?」

「你是水丫頭帶來的能不能走去問她老夫這里不管你的飯。

」蕭逸軒匆匆擺手像攆蒼蠅般。

撿了條命的丁壽好像不知死活「可前輩的賭約似乎還少了點什么。

「什么?」蕭逸軒愕然看著這個占便宜沒夠的小子。

「彩頭。

***

震天般飽含真氣的笑聲早已驚動了峰頂的蕭別情霍然站起後又踟躕不前他也看出洞中那人與戴若水關系似乎不簡單小師叔所謂輕薄等語恐怕是女兒家嬌嗔賭氣的成分居多爺爺若是假戲真做傷了對方來人豈不冤枉透頂有心進洞勸阻但蕭逸軒多年積威又讓他不敢無命擅闖。

身邊突然一聲嬌哼隨即一道淡淡倩影擦身疾掠而過蕭離立即借機尾隨而上。

「蕭伯伯別傷了他是我冤枉他……的……」

戴若水甫進洞便急聲叫嚷隨即便被眼前境況驚呆:刀聖蕭逸軒挽著那小yín賊的手親親熱熱把臂同出。

「蕭前輩不必遠送小子有暇再來看望您老。

」丁壽拱手作別。

「你小子下次來老夫再與你賭上一次斷不會讓你討了便宜去。

」蕭逸軒拍著丁壽肩膀大笑。

丁壽被拍得直咧嘴心知老小子在借機占便宜還是滿臉堆笑「一定奉陪不過前輩要另選一個玩法了。

蕭逸軒聞言笑容一窒丁壽心底偷笑。

「爺爺您……」隨後趕來的蕭逸軒同樣摸不著頭腦。

「阿離你來的正好回頭將這寒玉床送到……送到哪里?」蕭逸軒轉首問道。

「京兆驛吧在下會在那里落腳。

」丁壽想了想回道。

「府上是官面人物?」蕭逸軒橫看豎看這小家伙都不像是當官的材料驛站違規接待官員子弟也是常事故有此問。

「晚輩在朝廷當差。

」丁壽隨意道。

現在江湖的後起之秀都跑去做鷹犬爪牙了么蕭逸軒大搖其頭為丁壽不值「是何官職?」

「蕭伯伯別看這小yín賊年紀輕他可是錦衣衛的頭頭。

」這兩人握手言和戴若水好像也忘了不久前自己指著蕭逸軒鼻子開罵的事叫得一個親熱。

「錦衣衛?」蕭逸軒蹙額搖首倒不是沖戴若水這小丫頭有口無心的脾氣他早就知道只是單純對廠衛中人沒什么好感。

「錦衣衛?丁壽?」蕭別情喃喃自語幾句恍然道:「足下莫非就是當朝緹帥丁大人?」

「蕭公子不必客氣正是敝人。

」丁壽大方承認。

「丁大人為民雪冤清名響徹關中受蕭某一拜。

」蕭別情整襟施禮。

丁壽連稱不敢側身避讓。

「阿離這是怎么回事?」蕭逸軒奇道他這孫子性情和善但絕非趨炎附勢之徒來人縱是錦衣衛也不至於使他行此大禮。

大明朝沒處在信息時代但不影響消息傳播的速度某種意義上說嘴上的兩張皮真要動起來可比風吹得還快鳳翔府方不大所處位置卻不錯東接西安西鄰隴西北靠九邊重鎮固原老百姓一年到頭又沒什么娛樂活動京中大員郿縣勘案實在是茶余飯後絕佳的談資甭管那天在沒在衙外觀審見著外鄉人總要擺譜吹上幾句這個說丁大人手持尚方寶劍金光閃閃藩臬老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跪在那里大氣都不敢出另一個說不對丁大人明明拿的是勢劍銅鍘當場便將那殺人害命的劉彪給鍘成兩段血珠子噴出好幾丈熱乎乎都濺到我臉上了……

於是在一個個過往行商道聽途說再按照個人理解添油加醋的加工之下丁二爺如今已是龍圖附體青天在世形象已和雜劇本里的黑臉包公一個模子出來的要不是秦嶺擋著怕是南面漢中都會得了信兒當然估計這也是早晚的事。

蕭別情自然不會輕信那些風言風語蕭家快意堂另有消息渠道不過以他得到的消息來看傳聞雖有誇大之嫌這丁壽也的確算是除弊雪冤口碑載道。

聽了孫兒一通敘說蕭逸軒也微微訝異對著丁壽欣賞點頭道:「年紀輕輕的倒是看不出也好行俠仗義哪里俱是一樣也不必拘泥於江湖。

「蕭伯伯說得好真是明理之人」戴若水與有榮焉洋洋得意用香肩頂了丁壽一下「小yín賊你如今名聲可是不小……」

「哼!」丁壽鼻孔噴出兩道粗氣他可沒忘了生死關前剛打了個轉皆是拜這丫頭所賜長揖道:「蕭前輩別情兄在下告辭。

」轉身大步而去。

「哎哎哎……等等我!蕭伯伯小離子我也走了。

」戴若水蹦蹦跳跳追了下去。

望著二人遠去的身影蕭逸軒突然道:「阿離查查這丁壽的來歷。

「爺爺這人可有何不妥?」江湖與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祖父何以對這人感興趣蕭離疑惑不解。

「說不好此子年歲不大功力深厚能教出這等弟子的人武林中屈指可數爺爺近來心思不寧江湖恐有大事發生早做防范總是好的。

「您老人家既心神不安何必還要將寒玉床送他?」蕭離急聲道。

「那床本來是為你爹准備的誰想他未及用……」蕭逸軒喟然長嘆「都怪爺爺當年催bī太緊。

蕭離神色yīn郁「父親急於求進郁郁之氣難解以致走火入魔也非您老所料。

「蕭某縱橫江湖春風快意刀下多少高手染血鮮有人敢攖其鋒不想終歸殺孽太重禍及後人……」蕭逸軒仰天長吁。

「父親命數使然爺爺您不必自責。

」蕭離出言勸解。

「命數?是啊都是命老夫刀法傳承三人魁楚承其殺意仇理擇取征伐之門唯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勘不破快意之道果真是報應!」

「爺爺!」蕭離無語哽咽跪在蕭逸軒身前。

輕撫孫兒頭頂蕭逸軒悠悠道:「蕭家幸好還有你本想著為你早日完婚開枝散葉沒想到……哼!」

蕭逸軒驟然怒起凌空劈掌將數尺外一塊山岩震得四分五裂「當年若非有你攔著爺爺非把唐家堡上下殺得jī犬不留為你出氣!」

「爺爺您在此修心養性多年何苦為孫兒的事破了戒何況……情之一事勉強不得。

」蕭離黯然神傷。

「什么勉強不得江湖中人信義為先有諾必踐唐門竟然背諾悔婚是未將長安蕭家放在眼中!」

蕭離見蕭逸軒越說越怒心頭駭然他已多年未見祖父如此今日為何大為反常「爺爺您無恙吧?」

「無妨。

」自感失態的蕭逸軒迅速平復心境自嘲一笑「今日被那小子詐了一次這心火有些按壓不住。

***

「小yín賊你是怎么贏的蕭伯伯說給我聽聽……」

「再敢不說話姑娘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哎你告訴我就把這牌兒還你……」

戴若水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丁壽身後威bī利誘各種手段都用上了怎奈丁大人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將戴姑娘氣得恨不得用玉笛在他榆木腦袋上狠敲那么幾下。

突然駐足

戴若水羊皮靴狠狠往上一頓沖前面背影叫喊道:「小yín賊你敢再走給我看!」

丁壽果然不走了『咚』的一聲栽倒在雪上。

戴若水花容失色疾縱上前將他扶起只見丁壽那還算清秀的臉上一片慘白全身冰冷的彷如寒冰。

「就知道蕭老伯沒那么好贏你死撐個什么!」戴若水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