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黃河岸父息團聚潼關路手足離分
2020年1月13日
徐九祥伏卧在厚實的冰面上身旁堆堆疊疊的都是白蓮教徒的屍體身上的羊皮襖已被冰雪浸透寒冷刺骨他咬牙強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老爹徐九齡距自己一步之遙同樣窩在橫七豎八的屍堆中閉目裝死。
官軍伏兵出現的那一刻徐九齡便覺察大禍臨頭制止了打算情急拼命的兒子打是定然打不贏了在這一覽無余的冰面上脫離大隊逃生只能被當成活靶子憑他們爺倆的罪過束手就縛也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萬里游龍一輩子經歷風浪無數深曉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當下便拉著兒子倒在了同伴血泊中還不忘用血水塗了自己滿臉天寒凍官軍清掃戰場不會太仔細待覷得無人戒備時自有脫身良機。
經過漫長等待山、陝兩路邊軍算是分贓完畢山西鎮軍士押走俘虜後便開始清理冰面屍體當然他們也不會有耐心逐一翻看一來屍體多人手少再一個若是不小心被沒死透的亂民拉上一個做墊背豈不冤枉死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長搶在屍身上隨意戳來戳去真遇見沒死透再補一刀就是反正這年頭也沒什么『日內瓦公約』束縛權當給軍醫省麻煩了。
萬里游龍的運氣不太好一個明軍的長搶貼著他的左大腿便扎了進去近在咫尺的徐九祥甚至聽到了搶頭入肉的動靜看著都覺疼的徐九祥不由為老爹揪心生怕他露出什么馬腳徐當家的也不愧是刀叢劍雨中闖過來的錚錚鐵漢眼皮都沒動一下好似真就死了過去直到那名軍卒罵罵咧咧走開才對兒子微微擠了下眼睛。
徐九祥提心吊膽看著一雙雙軍靴在眼前走來走去一具具屍體從身邊拖離鮮紅的血痕在皚皚白雪中分外刺目晃得他腦中一陣眩暈。
讓徐九祥重新回過神來的是映入眼簾的一雙麂皮小靴青玉色的褲管兒緊緊扎在靴筒內將筆直修長的腿部曲線完美勾勒一身剪裁合體的同色縐綢箭袖小襖纖柔的腰肢上束著一條青金閃綠重穗如意絛墳起酥xiōng恰盈一握身姿曼妙每一絲曲線弧度都完美到未可增減一分。
徐九祥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目光偷偷上移果然是她!那個讓他魂牽夢縈、不惜生死的女子只見粉面嬌靨在白雪映襯下燦然生輝徐九祥的身體已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只有一團火在xiōng中烈烈燃燒越來越旺……
戴若水百無聊賴將一塊碎冰遠遠踢飛發泄著心中的不滿至於么那小yín賊反正也不是什么克己復禮的古板君子在他面前脫略一些有什么大礙爹這樣對人家大呼小叫的白讓那小子看笑話!
越想越覺氣悶戴若水思忖該到那小賊面前找回場子讓她知曉姑娘不是好欺的不然豈不被他輕看了正要拿定主意時身旁的屍體中突然躍起一道人影向自己飛撲而來。
徐九祥從小被縱容慣了做起事來不計後果再加被欲火燒昏了腦子想干便干也不估量一番自己斤兩結果自不消說眨眼之間他便比撲出更快的速度摔了回去幸虧戴若水不明情由手下留了分寸即便如此徐少當家仍被震得全身幾乎散了架哼哼唧唧躺在冰面上爬不起來。
突生變故打掃戰場的明軍聞訊而來戴欽更是心憂女兒安危快步上前詢問沒等開口卻是眼前一花一個人已趕到他的前面。
「你無恙吧?」丁壽急聲問道。
聽這小yín賊語含關切戴若水心中一甜將適才要給他苦頭吃的念頭瞬間丟得一干二凈輕松笑道:「一個小蟊賊有什么大礙。
」
「無事就好。
」丁壽放下心再轉頭看看摔在冰面上的倒霉蛋譏誚道:「喲是你小子前番撿了條性命還不知足非要搶著送死不成?」
徐九祥怨毒盯著丁壽二人一言不發。
「還敢這么看我!」丁壽不禁佩服這家伙的膽氣向左右吩咐道:「來人先教教他做人的禮數再鞫問同黨下落。
」
身後隨扈的錦衣校尉立即答應一聲揎拳擄袖沖徐九祥奔了過去架起來准備使用手段好生炮制。
「誰都別動!!」一聲炸雷般的吼叫在身後響起驚動了冰面上的眾人。
一名滿臉血wū的大漢拖著汩汩冒血的傷腿倚坐在一個箱籠旁右手中還持著一個引燃的火折眾人適才注意力都為徐九祥所吸引竟沒留意他是如何溜過去的。
丁壽仔細辨認了一下容貌淡淡一笑:「原來是徐當家客棧一別未久怎落到這副田?」
「姓丁的你也少說漂亮話你在爛柯山當山耗子時的境遇未必比徐爺好。
」徐九齡xiōng口劇烈起伏吁吁喘著粗氣。
被人揭了短二爺極端不爽冷聲道:「可本官絕不會給你二人再次逃生的機會。
」
「話別說得太早!」徐九齡獰笑一聲將身邊倚著的箱籠用力一推成堆的黑色物什滾了出來。
「火葯!!」戴欽驚呼一聲邊軍配備火器眾多他一眼便已識出。
圍在四周的邊軍兵士聞聲紛紛驚惶後撤在這無遮無掩河心上一箱子火葯能造成多少傷害暫且不提可要是炸塌了冰面大家可要一股腦填了黃河。
「誰都不許動!」徐九齡再次厲聲
大吼將手中火折貼近黑乎乎的火葯「不然大家同歸於盡!」
「能想出這一手丁某還真是小瞧了徐當家。
」兵行險著丁壽的確佩服這積年馬賊的膽魄。
「爺們命賤就得多想些保命的法子小破縣城里的火器大多破損不堪連給你們邊軍塞牙縫都不夠可是掃掃庫底子還是能湊出幾百斤火葯的……」
徐九齡yīn鷙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yīn笑道:「眾位都是官身富貴命若是舍得與我父子二人陪葬徐某榮幸之至。
」
舍得才怪丁壽一揮手令挾著徐九祥的錦衣衛放人。
「准備兩匹快馬。
」徐九齡又道。
戴欽冷哼一聲憤憤不平吩咐手下照做。
「還要這小娘皮隨我等一起走。
」回到父親身邊幫著包扎傷腿的徐九祥突然一指戴若水。
「大膽狂徒!」戴欽急聲厲叱。
「那大家就一起死!!」徐九祥而今是只要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什么也不顧了。
「徐當家的見好就收。
」丁壽冷冷看著徐九齡對於近乎癲狂的徐九祥真是半眼也懶得看。
「祥兒不要胡鬧!」徐九齡也覺兒子提出的要求太過火。
「爹如今咱們在鷹犬包圍之中別說乘馬遠逃哪怕只要離了這河心位置他們便可不再顧忌我二人性命若無重要人質在手如何逃得出去!」
徐九祥分析得頭頭是道徐九齡也不禁點頭。
「本官保證不予追擊」丁壽又豎一只食指追加一句「僅限今日。
」
「哼你們這些鷹犬走狗的保證有個鳥用!」徐九祥不屑冷笑。
徐九齡看了兒子一眼掃視眾人一圈目光停留在丁壽面上「犬子的擔心不無道理丁大人就勞煩這位姑娘送我們一程如何?」
「緹帥……」這女兒畢竟是自家骨肉再看著不順眼也沒有送與賊手的道理戴欽隱隱有央求之意。
「賢父子要同生共死丁某又如何強拆他人父女天倫。
」丁壽負手冷笑斷然拒絕。
「那只好請諸位為我父子陪葬了!」徐九齡臉色鐵青只要手掌一翻頃刻間眾人便要葬身冰河。
「慢著我隨你們走一趟就是。
」戴若水踏前一步。
「你閉嘴!」丁壽側首呵斥。
戴若水冷不丁被訓得一怔這還了得小yín賊竟敢對自己這么無禮啦可惜沒等她發作便被自個兒老爹給拉了回去。
「雙方既然無法推心置腹這人質之法看來是不得不行不若由我來替戴姑娘走一趟徐當家以為如何?」丁壽抖了抖狐裘披風漫不經心道。
「緹帥不可!!」昌佐和戴欽急忙勸阻開玩笑這小祖宗有個三長兩短在場這些人物怕是都不得好死。
「小yín賊你……」戴若水聽得丁壽以身相代也是不禁失聲心頭莫名其妙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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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壽向兩邊一擺手挺著xiōng脯道:「二位看到了在場丁某官職最大也最為緊要一旦有事所有人都吃罪不起有本官相伴斷不會有人冒險再對賢父子不利這買賣你們不吃虧。
」
「看不出丁大人是個憐香惜玉的」徐九齡嘿嘿怪笑:「好便依丁大人的意思辦。
」
「不行爹……」徐九祥眼看心中盤算落空便要出言制止。
「住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徐九齡狠狠剜了兒子一眼自家小崽子心里那點小九九如何能瞞過他暗罵這小子真是色令智昏上女人也不挑個時候。
「看看徐當家才是明白人。
」丁壽信步向二人走去。
「慢著!」徐九齡突然喝道。
「怎么?徐當家又改了主意?」丁壽詫異。
「丁大人的武功徐某早有領教可不敢放任您老走近。
」徐九齡看向人群中神色惶惶的錦衣衛「既然有這么多緹騎朋友在場那水牛筋的繩索當也不缺吧……」
「徐當家真是我錦衣衛的知己啊!」丁壽仰頭打個哈哈向後吩咐道:「把家什亮給人瞧瞧。
」
盡管不情願一眾錦衣衛還是在丁壽威迫的眼神中將各自懷中的皮索取出扔在冰面上。
「祥兒去挑幾條結實的伺候丁大人。
」
徐九祥得了父親吩咐在眾人怒目環伺中肆無忌憚取了皮索將丁壽雙手倒剪上綁。
「嘶——輕些你想勒死我?」
徐九祥余恨未消手勁足得很一圈圈皮索深深勒入肉中痛得丁壽嘴里直抽涼氣。
「勒不死你這狗官!!」徐九
祥恨恨罵道足足纏了七道繩索將丁壽從指間到小臂捆綁得密密匝匝無處可綁才停了手。
「誒他只是人質你下手有個輕重好不好?」戴若水蛾眉輕顰對徐九祥的行為極度不滿。
「怎么心疼相好的啦?」徐九祥早看出這對狗男女關系不一般心中妒恨不已。
「你……你胡說!」戴若水聞言又羞又惱玉面漲紅。
「好了祥兒請丁大人過來。
」徐九齡眼見丁壽被綁得結結實實心中踏實幾分想著再封他幾處xué道以策萬全。
徐九祥冷哼一聲不客氣將丁壽推搡到父親身邊。
「還要委屈丁大人一下請不要見怪。
」知曉兒子功力淺徐九齡打算親自動手。
「無妨丁某若有得罪也請徐當家不要見怪。
」
丁壽笑語如常徐九齡陡覺心底一寒將手往下疾伸脫口喊道:「你退後……」
話甫出口只見丁壽身形側轉背後黑狐裘斗篷如風車般盤旋飛舞。
只聽一聲慘叫徐九齡握著火折的右臂齊肩而斷鮮血噴涌而出燃燒著的火折直向黑黝黝的火葯上落下。
千鈞一發之際丁壽旋轉身形驟止足尖斜踢將那斷臂連同火折遠遠踢飛。
「爹!」幾乎同時徐九祥虎吼著從身後撲上兩手『雙峰貫耳』直砸丁壽兩鬢太陽xué要害。
裹著風聲的雙拳還未挨著敵人身子丁壽前腳落上身微傾後腳一式『魁星踢斗』已然向後踢出正中徐九祥小腹丹田徐九祥只覺全身真氣被這一腳轟然踏碎慘嚎著倒跌而出。
圍在周遭的兵馬將士一擁而上將徐家父子五花大綁更多的人圍在丁壽身邊噓寒問暖。
「小yín賊你沒傷著吧?」
「大人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
「緹帥智勇雙全我等佩服!」
丁壽不厭其煩扯著嗓子高聲叫道:「廢話少說先給爺把綁繩松了那個王八蛋造出的這玩意勒得太他娘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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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父子被幾名錦衣校尉摁跪在冰面上怒目而視。
丁壽輕撫著手腕的青紫勒痕沒好氣道:「說說吧徐當家怎么檔子事?你那些白蓮教的同黨呢?」
「咱們爺們今日栽了要殺要剮隨意便是想讓姓徐的出賣朋友那是做夢!」徐九齡自忖必死也無服軟的必要。
「落在錦衣衛的手里死——倒是一件便宜事你覺得本官會成全你么?」丁壽伏低身子似笑非笑。
「徐某清楚你們錦衣衛的手段左右不過是大刑伺候你們可以試試爺們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帶把兒的。
」徐九齡傷腿斷臂神情萎靡嘴里卻沒一句軟話。
「硬氣!」丁壽一挑拇指「沖你這句話爺要動你一手指頭便是我輸了。
」
目光轉投被他一腳破功的徐九祥丁壽拍拍他的臉頰笑道:「徐公子令尊腦子不開竅你也不怕死么?」
丁壽手勁不小拍徐九祥臉頰如同抽耳光般徐九祥含憤吐出一口帶血的濃唾「去你娘的!」
丁壽閃身避開血唾也不著惱「有意思我倒真有心與賢父子過過招。
」
輕輕擊掌圍在身後的錦衣衛兩側散開昌佐由後快步走出躬身回稟:「衛帥安排好了。
」
丁壽點頭「請二位移駕吧。
」
凍得嚴嚴實實的黃河冰面上被開鑿出一個二尺見方的冰洞寒冷刺骨的河水中猶可見散碎冰凌。
丁壽將手探進河水中試了試立即齜牙咧嘴抽了回來隨手在一名校尉衣服上擦拭干凈「溫度正合適請徐公子下去洗個澡。
」
徐家父子此時已變了臉色眼見有人將一條長長皮索緊了徐九祥手腕徐九齡怒吼道:「姓丁的有什么手段沖俺身上招呼就是放了我兒子!」
丁壽不耐煩掏掏耳朵「說了不會動你一手指頭你當爺說話是放pì吶!再說徐當家身上有傷不方便子代父過也是應有之意是不是徐公子?」
徐九祥手腳就縛腳上又被錦衣衛系了重物此時已面無人色猶自硬氣道:「我日你……」
不等他說完昌佐大手一揮徐九祥整個人已被推入冰窟因有重物牽扯入水後下墜速度又快又猛後面兩個錦衣校尉拼力拉扯才拽住了那根拴在他手腕上的長長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