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夜的大雨。
守著整座山,如今空氣格外清新。
只是路上被大雨沖刷處幾道很深的溝壑,里面還淌著土黃色的水,夾雜著枯枝爛葉。
孤兒院的門外格外安靜,水流鳥鳴聲在這種時候便格外清脆。
「……不可能。」
楚博揚良久才說一句,整個人平靜的有些可怕。
葉菁芸抿了抿唇,雙手有些顫抖。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
楚博揚握著雙拳,呼吸漸漸變得粗重,只覺得整副胸腔一直在壓縮,空氣被一點一點抽走。
葉菁芸被他的樣子嚇到,內外冷的她控制不住發抖。
「……我……我走了……我很冷……」
楚博揚依然站在原地,腦子里似乎空盪盪的什么都沒有,但是卻似乎又異常清晰。
清晰到身體里每一根神經都似乎在用力撕扯著。
姬鳳眠死了?
怎么可能?
她才十歲。
只有七八十歲的人才會死不是嗎?
她最少還有六十年要活。
怎么可能會死?
良久,他突然抬頭看向通往市區的大路,剛剛想要抬腳跑出去,結果卻被院長用力扯住胳膊,低聲呵斥:「楚同學!」
楚博揚轉頭,院長突然愣了愣。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孩子現在這種表情。
眼眶發紅,隱忍的神色中她有無數個瞬間都覺得他馬上就要全數崩潰。
然而卻沒有。
「院長……他們說姬鳳眠死了,不可能的對不對?」
院長抿著唇,一臉的悲傷和惋惜,「誰都希望這件事情不是真的。」
楚博揚有些失望。
他現在想要的,只是一種絕對肯定的答案。
只是想有人可以告訴他——姬鳳眠不會死。
「所以我得去看看,她只是被凍壞了,應該第一時間去醫院的,去醫院就肯定沒事了,對嗎?院長?」
院長頓了一下,看著他那張極力隱忍平靜的臉,有些失神的點點頭。
但是瞬間又回神,「事情具體會怎么樣,我會去打聽,你現在先回去。以後沒有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再出孤兒院的大門!」
楚博揚站在原地,沒動。
院長無奈,「楚同學,我一直都認為你和姬鳳眠同學以前是孤兒院最聰明的孩子。我知道這件事情的確給我們不少的打擊,你最好的朋友出事,我也能體諒你的心情,但是,你仔細看看周圍,你打算走著去市區嗎?什么時候到,你又要去哪里找到她?」
楚博揚眸子顫了顫,才終於認清了現實。
他現在什么都不能做。
院長用力將他拉了回去,「我也很關心姬鳳眠同學,所以一定會跟進她的情況,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再給孤兒院添亂……」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院長嘴里的亂子,緊跟著而來。
孤兒院的孩子遭人綁架,另外一個孩子為救人,摔下了山。
放在社會新聞這一板塊里,這件事情的確算得上是一樁大新聞。
接下來的幾天,可謂是福利院自成立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警cha ,媒體,集體轟炸,福利院根本沒有安靜下來的時間。
就算院長和老師們想要隱瞞,都沒有辦法。
就連孤兒院里的孩子們,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姬鳳眠死了,為了救她一直最討厭的季情,掉下了陡峭的山崖。
「姬鳳眠真的好可憐,我以前也冤枉她是毀花的壞小孩。」
「嗯,其實我知道,姬鳳眠她雖然說話很不招人喜歡,但是心思卻不是壞的,因為壞小孩不會種出那么漂亮的花兒來。」
「嗯嗯!壞小孩也不會給我們吃生日蛋糕。」
「她就是嘴硬,上次她來的時候,我明明看到她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摔了一個大跟頭,我都聽到很疼很疼的聲音了,可她都沒有哭。」
「她真的好厲害哦,難過為什么不會哭出來呢?」
楚博揚最近根本無心讀書,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坐在花壇旁,一語不發地照顧著那一壇一天比一天長高的百合花幼苗。
那些孩子的話,一字不漏,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里。
他本不該對這些話有任何反應,可是在聽到他們一個個對姬鳳眠那前前後後截然不同的評價後,他心中的憤怒卻像是鐵爐上燒開的水一般,翻滾著,騰著濃濃的蒸汽,幾乎要沖破他的頭顱。
是的。
他是憤怒。
可是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憤怒。
他因為他們前後的態度感到憤怒,所以更加厭惡跟他們同樣的自己。
也許,他更加不值得原諒。
他們現在可以那么天真坦誠的說出對姬鳳眠誤解,甚至抱歉和改觀。
他們跟她,若非要說交情,也只能說同一個孤兒院里的交情。
而他呢,這么多年,跟她好歹也是近三年的朋友,甚至,她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