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
「不是。」
手中的真皮皮套被捏的有些變形。
葉清秋簡單直白,沒有絲毫停頓的話,讓他心口莫名發慌。
「你以前所有在我面前有恃無恐的底氣,你拿的很准——仗著我愛你。」
葉清秋將懷里的抱枕娃娃抱緊了些,諷刺的笑出聲,「但這次真不是,厲庭深。知道今天你媽說那么多我為什么還是要執意把涼絮兒送走嗎?」
「你說我爸見你抱著涼絮兒回醫院什么都沒問,你知道為什么嗎?」
綠色的燈光突然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厲庭深的表情冷的嚇人。
空曠的大街上沒什么車,他身後也沒有。
車子還停在原地,葉清秋冰涼諷刺的聲音緩緩響起。
「因為是你把我從葉家接到了厲家,厲家全家上下都知道我今天到厲家過年,如果我半途回去,難過的不是我自己,是整個葉家所有人。我爺爺和爸爸做錯了什么,大過年我還給他們找不痛快?」
「仔細想想,這些年我給他們帶來了什么?一直都是我在承受他們對我的愛,一直都是我在索取。我突然想,如果我把心思分一些給他們,他們會更開心一點,然後會更愛我一點。我倒是把全部心思都給了你,你有多愛我一分了嗎?」
「就在今天看著你在對我冷言相向然後帶著涼絮兒離開,而我選擇留下來的那一瞬間,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你,而是我爸,他今天去醫院接人撲了空,如果讓他知道涼絮兒被你媽帶回厲家,同我在一張桌子上吃年夜飯,他會有多糟心難過。」
說完,她側頭將視線看向車窗外安靜的甚至有些荒涼的城市,深吸了一口氣。
「我今天既生氣又委屈,忍到現在的原因,居然真的不是你。」
她胳膊撐著車窗的邊緣,輕輕笑了一下。
「也許也不全是一點沒有你,但絕對......沒有以前那么重要。」
車子突然竄了出去,葉清秋的後背緊貼著椅背,卻是又輕笑一聲。
「那么生氣做什么?即使沒以前那么重要,也比你對我的那點感情要多的多。」
「你慢點,今天的飯菜並不合我胃口,我還要留著胃口回家吃東西。」
一連超了幾輛車,最後慢慢減下速來。
葉清秋暗自緊張的心微微松了松。
「聽說你今晚跟朋友約了酒局,如果喝多了太晚了,就不要回葉家了。我不喜歡被吵醒。」
「沒有酒局,不會妨礙你睡覺,更不會吵醒你。」
厲庭深綳著聲音冷冷說,俊美的臉上同樣冷若冰霜。
「那你剛剛為什么說......」
厲庭深投過來的視線讓葉清秋的話戛然而止。
「我最近並沒有回家住過,今天過年。」
所以如果不這么說,連理理不可能這么痛快放人。
厲庭深的回答,幾乎沒人能聽得懂,但是葉清秋還是自己解析出了答案。
氣氛一直不怎么好,葉清秋的話讓厲庭深格外煩躁。
安靜的車廂突然響起一陣手機來電鈴聲。
手機連在車載藍牙上,屏幕顯示的是殷睿爵三個字。
直接摁了接聽鍵,殷睿爵吊兒郎當的聲音便在車廂里響了起來。
「卡薩俱樂部,快點出來跨年。」
「沒空。」
「哎,都到了,就差你一個了,不來的話下次酒局記你賬上。
「我有說我去了嗎?」
「你也沒說你不來啊......」
沒等殷睿爵把話說完,厲庭深就把電話摁斷了。
葉清秋扯了扯唇,「既然有約就去,過年放松一下無可厚非。送我回家再過去,完全來得及。」
厲庭深沒反應。
葉清秋也不打算繼續說服他。
兩分鍾不到,厲庭深的電話又響了。
葉清秋以為又是殷睿爵打過來催他的,轉頭過去,卻在屏幕上看到一串陌生的號碼,座機。
葉清秋看到厲庭深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最後還是按了接聽鍵。
「厲先生,這里是市第一中心醫院......」
葉清秋頓了一下,臉上劃過一抹嘲弄,將頭擺正,直視前方。
厲庭深冷淡的聲音響起,「怎么了?」
電話那邊的口氣聽起來有些膽怯和為難,「是涼小姐,出了事。」
厲庭深眸色倏然一沉,視線下意識掃過旁邊端正坐著,目視前方,唇角帶笑的女人。
「怎么回事?」
「上午您離開後,她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但有人一直在旁邊照顧著,她除了摔摔東西發發脾氣也都還好,可是......這大過年的,幾個護工沒回家,湊在一起吃個飯......誰知道絮兒小姐她居然想要自己去洗手間,結果從床上摔了下來......現在人已經被送去了檢查室,做進一步檢查......」
葉清秋的身體突然因為慣性往前傾了過去,一直放松擺放的一雙腳突然猝不及防地承受了她身體前傾的慣性重量,傳來一陣猶如剜心的痛。
她猛然咬住了牙,緊閉著眼睛想要壓下這突如其來的疼痛。
右側的手緊緊抓著旁邊的扶手,冷汗幾乎從她全身的毛孔滲出來。
她沒看厲庭深此刻是什么臉色,可也差不多能猜得到他現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急踩剎車時,到底是什么表情。
「我馬上過去。」
冷沉的聲音和一陣尖銳的車輪劃過地面的摩擦聲。
葉清秋的身子歪歪斜斜地緊貼著車門內壁。
光潔白皙的額頭在密密麻麻的細汗中凸起幾條細細的血管。
「厲庭深。」她緊閉著眼睛,聲音是極致克制的緊綳。
厲庭深側頭看了她一眼,車速並未減慢。
「先去一趟醫院。」
葉清秋心口縮了一下,來不及覺得有多難過,腳上傳來的疼痛是實實在在的痛!
心......
沒有傷口,沒有流血,也沒有紅腫更沒有淤青。
誰說的,比起身上的痛,被傷的心會更疼的?
根本不是。
他一句話說的不容置喙,不是命令,卻沒有給她任何反駁的余地。
「我要趕回家吃飯。」
厲庭深長眉緊攏,「會讓你趕上。」
他車速依舊未減,葉清秋禁閉的眼睛顫了顫,用力將那股難滅的疼痛壓到最深,連帶著情緒,也跟著壓下去不少。
「厲庭深,你先停車。」
她聲音平淡又溫和。
厲庭深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緩緩減慢車速,聽到了路邊。
葉清秋深吸了一口氣,將安全帶解開?
聽到聲音,厲庭深轉頭看她。
「我說了我要趕回去吃飯。我去醫院沒用,涼絮兒見了我未必開心,我腿不方便,在那里也會成為累贅。所以我不去醫院,我就在這里下了。」
她說著,手撥開了車門。
她側身要下車,一只手伸過來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葉清秋神色沒有絲毫偏差。
「還有事?」
「你剛剛聽到了......」
「哦對了。」葉清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此打斷了厲庭深的話。
「你別讓醫院的人給爺爺和我爸打電話通知他們了,就算他們知道了,涼絮兒的腿斷了就是斷了,他們也不是神仙,只要他們趕到醫院,涼絮兒就馬上好了。」
厲庭深抓著葉清秋的手突然松了幾分力道。
看似叮囑的話,卻怎么聽怎么覺得諷刺。
他微微失神間,葉清秋身體動了動,那只沒有受傷的腳已經伸出了車門外。
抓著她胳膊的手再次收緊了力道。
「你明知道我知道你腿不方便,不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我先送你回家。」
他中間頓了一下,似乎保留了什么話沒說出來。
葉清秋抓著懷里的抱枕,拒絕。
「不用了,這段路不允許掉頭,剛剛已經違章一次了,還是不要再來第二次了。看你剛剛那副樣子,總感覺涼絮兒好像快要死了,別在這里跟我耗著浪費時間了,早點去早點把人救回來,別到時候人真的死了,你要記恨我一輩子。」
可不是就跟死了差不多嗎?
急剎車到現在都沒有想過她的腳會不會因此再度負傷。
拿跟朋友的酒局當理由說服了連理理只為帶她早點回家。
殷睿爵的邀約他冷聲拒絕說沒空。
不過兩分鍾接個電話,他想都沒想直接無視交規原地掉頭,忽略她的腳傷,忘了他一開始急著要帶她回家吃飯的所有,就要直奔醫院。
「葉清秋,涼絮兒的事到底怎樣你才肯過去?在有你的前提下,如果我真的想跟她有什么,就絕對不會讓你知道。我以為,只要我在你面前足夠坦然,你相對會心安,現在看來,你的態度大概跟,就算我跟誰真的偷晴,只要不讓你看到,就算是皆大歡喜是嗎?」
門沒關,車廂里的暖氣散的一干二凈。
冰冷的空氣在兩個人之間仿若凝固。
「怎么才算過去?厲庭深,她腿斷了,要死了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還得天天因為她影響心情?她莫名其妙橫亘在我面前,莫名其妙成了我眼前的一道坎兒,我就得莫名其妙地必須要跨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和你們,你們所有人強行擺在我面前的,我什么都沒做,我只不過喜歡你,愛你,怎么就她,我是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掉,就得必須面對她!」
「是我過不去嗎?是你們過不去!是你們,簡直煩透了我!」
「你跟她沒什么?你真的確定你一點都不喜歡她嗎?」
厲庭深難看的臉色幾乎沉到了極點,但還是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猛然抬眸,視線沉沉地釘著她的眸子。
「你覺得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會讓我喜歡她還選擇跟你在一起?」
葉清秋冷笑一聲,「聽起來的確好像侮辱了你。」
厲庭深耐著性子,「是我跟涼絮兒發生了什么,還是我跟你說過我喜歡她?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葉清秋勾著淡淡的笑,眸子里卻涼的跟著漆黑夜幕中縈繞的空氣一樣冰。
「你不喜歡她,但也不愛我。」
這就是這所有的一切的唯一理由。
她以前一直覺得,他不愛她也沒關系,只要他是她的就足夠了。
她愛的,她擁有著。
所有人耗盡一生都在為一個完美的結果努力,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