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滅門(2 / 2)

六朝清羽記 紫狂 2685 字 2020-07-30

一進門便看到幾條惡狗死在院中,狗頸插著弩箭,看來是被人近距離用弩射殺。

褚衡道:「下手的不只一人,單是腳印就看到十幾個。時間大概是昨晚子時前後,宅里七名仆人死在房內,都是睡夢中被人一箭斃命。」

「徐敖呢?」

「沒有見到徐公子的遺骸,清點屍首時還發現少了幾名護衛。」褚衡道:「派去司空府報信的人還沒有回來,不知那些護衛是隨徐公子出門在外,還是惡仆勾結外賊,里應外合。」

程宗揚心知肚明,失蹤的幾個護衛多半是徐敖的心腹,隨主人一同去了鷹愁峪,這種情況下已經不可能再回來。

褚衡領著程宗揚到了內院,一手掩著鼻子,指了指正中的卧房,低聲說道:「死人最多的就是這里了。」

房屋已經被差吏檢查過,門前灑著白灰,卷起的竹簾被放了下來,房內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

「這是徐府少夫人的卧房。」

褚衡低聲道:「徐公子的一妻兩妾,還有幾名婢女都死在房內。」

褚衡面露不忍,「不知那些賊人與徐少爺有何深仇大恨,三具屍體沒有一具完整的,尤其是徐家的少夫人……」

說著他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頭狂震,已經隱約猜到是誰動的手。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反應這么迅速,又這么暴烈,竟然把徐敖一家滅門。

褚衡嘆道:「這周圍住戶不多,竟沒人聽到動靜,直到中午時分才有人發現,往官府報案。」

褚衡掀起竹簾:「程少主要不要進來看看?」

程宗揚心頭突突直跳,空氣中的血腥氣雖濃,死亡的氣息卻淡不可辨,顯然屋內的人已經氣絕多時。他回絕道:「不進去了。」

褚衡放下竹簾點了點頭。「死者已歿,程少主不要多傷感了。說不定貴友徐少主吉人天相,能逃過此劫。」忽然,竹簾一動,一個苗條的身影從里面出來。

那女子穿著一身烏黑的捕快服色,但與建康普通差吏的服色不同,她衣角鑲著朱紅色邊沿,腰帶系著一塊銅牌。為了便於行動,衣服下襬很短,敞開的衣襬間露出兩條穿著白綢長褲的修長美腿。她戴著一頂精巧的斗笠,耳下一幅淡青色的面紗遮住面孔,笠下美眸玲冰冰沒有絲毫表情。

程宗揚還沒見過穿著官差服色的女子,看到她面紗一角綉的黑色小劍,不禁一愕。褚衡卻神態恭敬,抱拳道:「泉捕頭。」

「仵作呢?」

那女子語調略顯生硬,吐字時舌尖卷起,有種奇特的韻味。

「仵作已經看過了。」褚衡不敢怠慢,回覆道:「房內共有屍七具,俱為女子。

現已經查明,四具為婢女,其中三婢喉中有傷深一寸七分,系割喉至死;另一小婢衣衫零亂,喉間有青黑色指痕,有精流出,系被人奸時扼喉至死。另外三具為徐府少夫人及兩妾,皆身無寸縷。兩妾卧於榻上,四肢、頸、腹、俱有傷。少夫人被縛在梁間,身體懸空,遍體鱗傷,系被人輪番奸後吊起虐殺,辰時前後方才氣絕。「「子時到辰時近五個時辰,為何周圍無人察覺?」

褚衡道:「可能是此地離河甚近,周圍人家稀少。」那女子攤開手,白紅掌心放著一枚黑黝黝的釘子。

那些釘子看起來很原始,通體呈四稜的錐形,作工粗糙。程宗揚心里嘀咕:幾枚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衡卻神情一震,「這是哪里來的?」

「榻側落了一枚。」那女子冷冷道:「建康的刑案差吏怎如此粗疏?」

褚衡汗顏道:「泉捕頭教訓的是。在下立刻讓人清查周圍的馬蹄印跡和鐵器坊。」

那女子間道:「被吊起的女屍是怎么死的?」

褚衡振作精神。「少夫人周身有傷四十余處,在下推測,也許是賊人拷掠尋求財物所致。致命傷應在兩乳的刀傷。」那女子一雙妙目停在褚衡身上,良久道:「建康的差吏太令我失望了。那女子臍下微有血出,分明是生前被人用銳物從刺入致死。那銳物長三尺四寸,略呈弧形。

立刻去查找類似的器具。「說罷那女子按下斗笠,閃身離開內院,從頭至尾都沒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呼了口氣。「這女的是誰?」

褚衡老臉發紅,苦笑道:「泉玉姬。長安六扇門的兩名女捕頭之一。」褚衡身為從六品從事,屬於辦理刑案的高官,這時被那女子一番抨擊卻沒敢還半句口。程宗揚不解地問追:「我還沒貝女人當官,她們怎么也能當捕伙?還有,長安不是在唐國嗎?怎么能管到你們晉國來?」

「長安六扇門是六朝捕快的總部,泉捕頭是長安六扇門刻意栽培的高手,年紀輕輕就破了幾樁大案,當上捕頭。」褚衡道:「她這還算客氣的,換作別的幾位捕頭大爺,罵得狗血淋頭我們也只有聽訓。說到底還是小的無能,丟了晉國差吏的臉面。」

「既然是總部,怎么不設在洛陽?」

褚衡知道他來自荒僻之地,也不以為意,笑道:「洛陽是天子治下,在尚書台設了二千石曹主管天下刑獄就夠了。六朝只有唐國和宋國設有刑部,像辦案這種不入流的細務,當然是我們這些小的來干了。」

褚衡嘆道:「若不是泉捕頭慧眼,差點漏過這條線索。那些賊人把徐府的妻妾從各房擄來,又釘死門窗,然後下手,明顯是有備而來,目的絕不是勒索財物。」

「程少主,」

褚衡歉然道:「小的要到房內看看,就不陪少主了。」回到車上,程宗揚神情立刻冷峻下來。

滅門的凶手是恆歆那幫惡少無疑,連刺死徐府少夫人的凶器自己也能猜到八九分——蕭遙逸手里的龍牙錐!

這些惡少報復起來有夠狠毒,知道徐敖避禍在外,竟然把他一家殺絕,不留絲毫退路。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你又嘆氣了。」

「唉……」程宗揚長嘆一聲,「這幫人也太狠了。有仇報仇就是了,何必連無辜人也殺。」小紫撇了撇嘴:「如果姓徐的贏了,才不會跟你客氣。雁兒、鶯兒她們肯定要被斬首,說不定連我也要被他們殺頭。」「殺妳?妳在說夢話吧?姓蕭的小狐狸都沒妳壞心眼兒多。這世上誰要能殺了妳,我立刻給他磕頭叫師傅!」

小紫踢了他一腳。程宗揚揉腿琢磨片刻,然後道:「不行,我要找那只小狐狸。

他用龍牙錐是什么意思?想害我也不用這么早下手吧?「「安啦。」

小紫道:「誰都知道你把龍牙錐送給王處仲。他這么做,是看琅琊王家置身事外不順眼,想把他們也扯進來。王處仲本來就因為鎮東將軍的位子和徐老頭有芥蒂,現在又成了徐老頭的殺子凶嫌,最好是他自己拒詔,辭了鎮東將軍,讓小狐狸他們的人坐上。」

程宗揚聽得頻頻點頭。「死丫頭,門兒清啊,妳是不是跟小狐狸聊過?」

「沒有啊。」小紫眨了眨眼,「人家只是看蕭哥哥脖子上的刺青好好玩,也想刺一個。」

「太好了!妳就差在臉上刺個字,說明」我是奸的「,免得整天拿這張臉騙人。」

小紫依到程宗揚懷中,膩聲道:「程頭兒,人家的臉好不好看?」

程宗揚擰起眉,俯在小紫耳邊壓低聲音道:「別用這種腔調說話!一聽見這聲音我就發緊,也太膩了,騾子聽見都得撒……」

「哎喲!你個死丫頭!」

程宗揚一聲慘叫,被小紫在肩上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