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杏花亭里杏花娘(1 / 2)

宋岩曾與賈琮分析,曹子昂此人較有心計。

從他通過趙倫設計陳然,然後試圖引誘賈琮入坑來看,這個人的確是個有成算的。

只是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想要直接將賈琮怎樣,也不現實。

那么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通過陰謀詭計,來壞賈琮的清名。

在這個時代,一個文人若是毀了清名,前途基本上也就毀了。

說不定還會成為一代人的笑柄。

文人殺人不用刀,只用幾篇文章,足以讓人遺臭萬年。

然而換做別人身上,發生此事也只是毀了前程。

可要發生在賈琮身上,怕是連性命都要丟去大半……

這一點,曹子昂未必就算計不到。

所以此刻,賈琮心中的警惕值,開到了最大。

不過,他雖然警惕,卻並未憎恨什么。

既然已經結了仇,那么對方使出什么樣的招數都可以理解。

他現在想的,是他自身的破綻是什么。

其實也不用想太多……

他素來慎言謹行,從不逾禮。

即使在國子監內,與人交往也不過淺嘗輒止,一心進學。

如果說有何出格之處,也就是前幾日同周隆等人爭辯了番,關於朝廷黨爭之事。

但那番話,縱然是新黨中人,也只能是在心中不贊同,最多說賈琮一句「年紀還小,太過天真」。

絕不會成為把柄。

那么,除了這些外,還能會是什么?

多半就是出身吧……

生母為花魁,大概是賈琮唯一卻也是最大的破綻。

再看看身邊這位滿眼悲慟的花魁,賈琮隱隱想到了什么……

只是他還是有些不確定,對方會使出這樣下作無腦的手段?

如果真有人直接以此來攻擊賈琮,賈琮固然難堪,對方卻也屬於自殺式攻擊。

因為即使朝堂上最慘烈的黨爭,也不會有人直接攻擊對方的出身。

口出惡言者,自侮也。

這和潑婦罵街一樣低俗,讓人瞧不起。

賈琮以為,應該沒有人會在就要開始吏部選官時這樣做。

以曹子昂展現出的心智,他也必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他為東道的瓊林宴上。

因為他是東道,這樣的事發生,必然會和他牽連上干系。

此人上回算計他,就生生轉了幾道手,可見他有多愛惜自己的羽翼。

大魁天下後,狀元會入翰林院做編修,本就是養望天下。

賈琮料定,曹子昂不會在還沒養望之初,就先敗掉名聲。

既然如此,那又是怎么回事……

賈琮暫時想不出,但他可以料定,此事必與身邊這位花魁相干……

「這位姐姐,可有什么不妥?莫不是因為我非進士,所以你才如此難過?」

賈琮俊秀的不像話的面上掛著擔憂之色,溫聲問道。

若是換個相貌普通的人,在這等時候問話,這女子大概也就直接無視了……

然而看到賈琮,盡管此刻心如刀割死灰,滿滿的灰暗,女子還是覺得眼前一亮。

心中暗贊一聲: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見他面色擔憂,女子心中不忍,搖頭輕嘆道:「和小郎君不相干,是奴家自己的事呢。」

賈琮聞言,眼睛微微一眯,瞥了眼前面熱鬧非凡的新科進士們,又笑道:「姐姐,我雖年幼,可也聞人言,一人之樂事,訴之於人,則成二人之樂事。

一人之悲事,與人共之,則只余半數之悲。

不知姐姐有何傷心事,不如說出來,雖未必管用,但說不定悲傷就變成一半了,豈不是好事?

再者,如今他們在前面都頑笑著,只咱倆坐在這里也沒趣的緊。」

女子聞言,見賈琮明亮有神的好看眼睛里,滿是善意,心頭又是一暖,但還是輕輕搖頭,有些紅腫的杏眼中,滿是悲情,一聲幽嘆道:「小郎君雖是好心,可……何必再徒添煩惱?」

賈琮聞言一笑,沒有氣餒,又問道:「我叫賈琮,不知姐姐芳名?」

女子幽幽道:「奴家杏花娘……」

賈琮聞言,眸眼登時一凝,他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

杏花娘,點翠樓的杏花娘?

那她,豈非就是曹子昂的那位「故交」?

賈琮下意識的往主座上遙遙看去,卻正好看到一雙薄帶驚怒的目光從上方看了過來。

卻不是看他,而是掃過杏花娘後,看向了距離賈琮不遠處的趙倫。

賈琮再看向趙倫,卻發現先前他那古怪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在曹子昂隱隱震怒的目光下,顯得慌亂起來。

賈琮頓時判定,此事曹子昂竟然不知!

是趙倫自作主張安排的這一切!

想來也是,如今的曹子昂春風得意,剛剛大魁天下,轉眼又成了掌管天下大權的次輔佳婿。

即使籌備瓊林宴,也只高屋建瓴的指點一下思想,具體籌辦庶務,多是身邊人去完成。

他哪還有時間安排這些?

如今看來,聯系平康坊的美差,多半落在了趙倫身上。

至於趙倫為何做此安排……

緣由應當還是出在身邊這位杏花娘身上。

賈琮心思百轉間,收回眼神,再去打量杏花娘,又有了驚人的發現。

跪坐於石幾後竹席軟蒲上的杏花娘,一只手始終護於微微鼓起的腹前……

見此,賈琮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都開始跳動起來,他看著自哀自憐的杏花娘,輕聲問道:「姐姐,你肚中可是有了孩子?若是如此,一會兒可千萬別喝酒……」

杏花娘只覺得又暖心又好笑,終究轉成一抹哀怨,道:「小公子卻是體貼人,你放心,我不喝酒的。」

她如今滿心傷悲,竟忘了問,賈琮是如何看出她有身孕的。

居然是真的!

以賈琮兩世為人的心境修為,此刻都要暗自深吸一口氣,才能壓下內心的激動。

他差不多已經猜到趙倫的心思了……

一個被遺棄的花魁,還懷有身孕。

一個花魁所出之子,被生父厭棄,與遺棄並無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