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初刻,賈琮與賈寶玉從最後一位訪客,禮部儀制司郎中李子儀家中出來時,業已漫天星辰。
待上了馬車,點燃車燈,賈琮見賈寶玉一張臉蒼白僵硬,面無人色,忍不住笑道:「就這般難熬?」
寶玉似懵了般,搖了搖頭,才稍清醒點,嘆息道:「聽你與這些官老爺們引經據典,相談甚歡,便好似有一千只蒼蠅,圍著我的頭又飛又叫……」
見他臉色慘白,賈琮知他說的是真實感受,也不惱被說成蒼蠅,就問道:「寶玉,你若一直這般,那再長大些怎么辦?」
寶玉搖頭道:「管他呢,想那么遠作甚?左右也短不了我什么……
賈琮,明天不會還要跑一回吧?打死我也過不來這樣的日子了。」
賈琮輕笑了聲,道:「今日一連串拜訪下來,事情解釋清楚也就完事了,不會再有第二遭了。」
說罷,賈琮心中何嘗不是在感慨。
他都沒想到,鬧的這樣大的事,就這般解決了。
也許這便是世家大族子弟與寒門弟子的區別。
相較起來,曹子昂那點子破事,和賈璉之事比起來,也能叫事?
完全是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
可是賈家甚至連家主都未出動,只派遣了兩個小輩,一圈轉下來,就全部擺平了。
賈璉偷姨娘之事,不會被抬到明面上來說。
這自然不是兩個小輩的面子,而是他們背後賈家的招牌在起作用。
當然,風聲一定還是會傳出去的。
今日賈家在場奴才的嘴都封不住,必定暗地里瘋傳,更別說其他人。
但只要賈家知情識趣的先辦了賈璉,以正家風,那么即使風聞言事的御史言官,都不會再拿此事說話,彈劾賈家無德。
因為不會有人證。
而且但凡家大業大的門第中,總少不了這些陰私事。
大丈夫縱橫四海,而妻不賢子不孝,本乃常事。
少有人會以此攻殲。
此事也就算揭過了。
世家大族內,這等事本不算什么。
再看看經過一日發酵,已經臭名滿天下的曹子昂……
勛貴子弟與寒門子弟,到底不可同日而語。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哪怕幾百年後,都只是一種空想。
「寶玉,勞你與李貴說一聲,讓他將馬車轉去布政坊尚書府……」
賈琮忽然對寶玉道。
寶玉聞言,剛平緩一些的面色登時又變得煞白起來,驚恐道:「賈琮,你……你還要接著拜訪?」
賈琮見狀搖頭道:「總要與先生說一聲,接下來,我便不能去國子監和尚書府了,要在家里侍疾。」
寶玉顧不得這些,一迭聲道:「你到布政坊的坊口下便是,我在外面等著你,不過你可別給你先生說我在等你……」
賈琮想了想,見他畏懼如斯,不好強求,便道:「那你也別等了,過門而不入,非禮也。
若是先生問起來,這等事不好說謊。
一會兒,我讓尚書府的馬車送我回去便是。
連晴雯、春燕、覓兒、小竹她們一起。」
寶玉聽這話就高興起來了,驚喜道:「哎喲!晴雯也回來啊!」
賈琮聞言眉尖一揚,似笑非笑的側目看著他。
雖然明知寶玉不是那種強占美人的性子,他只是單純的喜歡看美人,賈琮卻也不能慣這個毛病。
他倒沒什么,可真要讓寶玉粘過來,瓜田李下,晴雯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到時候王夫人再說是他讓丫鬟勾壞了她的寶貝兒子,那才讓人郁悶。
賈寶玉見狀,忙歉意道:「賈琮,我並沒有其他心思……」
賈琮搖頭道:「寶玉,我還不知你嗎?你要真是個好色,多少漂亮丫頭找不來?
我明白你只是像喜歡花草一般喜歡那些女孩子,可你也要明白,這個世道不是那么簡單。
咱們男孩子還好些,禮法對咱們總寬容些,只要孝道大義不虧,其他的都好說。
可那些女孩子若是壞了名節,污了名聲,你讓人家以後還怎么活?
到時候老太太、太太的板子打下來,不會打你身上,只會打在她們身上。
那一會兒,你可有勇氣站出來保護她們嗎?」
寶玉聞言,面色黯淡愧然,有些沮喪的搖搖頭。
他要是敢忤逆長輩的意思,那出來教訓他的,就是賈政了。
這個年頭,老子管教兒子都是往死里打。
賈寶玉真心犯怵……
賈琮道:「你是極聰明的人,我能想到的,你斷沒有想不通的道理。所以,如果你果真喜歡女孩子,就要尊重她們。
不止從心里尊重,行動上也尊重些。
好了,我不多言了,到街口了。
我們回去再聊。」
寶玉能感覺到賈琮話里的好意和關心,他看著賈琮那張俊秀的不像話的臉,心情也好了許多,笑道:「那好吧……對了,我還沒尋你算賬呢,你做的那樣好的詞,也不與我們說。你瞧著吧,回頭三妹妹必不饒你。
林妹妹……」
說到今日和他鬧矛盾的林黛玉,寶玉話頭一頓,心里有些痛,不過想起最後林黛玉安排給他洗臉的事,又笑道:「林妹妹還說,和你的詞相比,我們做的那些合該拿去燒了。」
賈琮聞言一笑,道:「不至於,這些回頭再說,我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