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請示(1 / 2)

翌日。

寅時二刻,天還未明,布政坊尚書府內,卻已是忙碌起來。

賈琮等人早早起來,安排晴雯、小紅、春燕、香菱並四個小丫頭子,一起去幫吳氏收拾最後的行囊。

天色多雲,有些陰沉。

不見星月。

自古多情傷離別,總有一股沉重壓於心頭。

連吳凡這樣愛頑笑的,此刻面上都沒了笑臉。

宋岩已七旬高齡,許多時候,一次離別便是決絕……

唯獨賈琮面色尚好。

打發了吳凡、陳然提著燈籠,他親自攙扶著宋岩,最後觀看了一回尚書府。

賈琮笑道:「都中長安,雖為千古帝都,龍脈所在,但太過厚重了些,非養老之地。先生此次南歸鄉杍,以江南之秀麗風景,溫和先生之體,必能延年益壽。」

宋岩看了賈琮一眼,老眼中滿是贊許,嘆道:「不怪為師如此厚愛於你,這般年紀,就能輕離別,舉重若輕。這等心性資質,為師者,又有何人不愛?」

賈琮微微躬身道:「先生謬贊了。也是弟子知先生心性,淡泊虛名,不以權勢為重,方能寬慰己心。」

宋岩聞言老懷甚慰,哈哈一笑,道:「如此雖有好處,但也有不美之處,清臣可知何事不美?」

賈琮聞言想了想,搖頭道:「弟子不知。」

宋岩惋惜道:「清臣沉穩厚重,不為俗事悲苦是好事。只是若無憂愁,又何來好詩佳詞?」

賈琮呵呵一笑,道:「這又何難?先生豈不聞『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乎?」

眾人聽他拿自己的詞說法,都笑了起來,陳然卻嫌棄的「貶低」道:「再沒見這么愛炫耀的,最可恨的是此人還忘義,去游曲江竟只帶了自家子侄,竟不帶我和吳凡!」

賈琮一笑道:「你叫我師叔,是我子侄嗎?人必有親近遠疏,難道也有錯?」

陳然:「……」

眾人又是一陣輕笑。

宋岩微笑道:「雖能如此,卻不必勉強賦之。汝舊作雖少,但首首皆應景抒情,無矯揉造作之嫌。若是強賦之,反而不美。」

賈琮躬身領教道:「先生教誨的是,弟子得知了。如此,不賦也罷。」

陳然吳凡二人聞言絕倒,宋華也有些失望,宋岩卻欣慰頷首。

少年人血氣重,傲氣也足,為了體面素來寧直不曲。

然這世間諸事,若不懂得一個「曲」字,勢必諸事艱難坎坷。

所謂心性之高,便高在對此字的體悟之上。

這一點,賈琮的表現可以用驚艷來形容。

這又豈是一首新詞能比的?

宋岩是真正世事洞明的長者,更看重賈琮這一點,因而愈發欣慰……

長安春時的清晨還有些寒氣,少年人不怕,但宋岩年高體衰,卻經不得。

就在賈琮想勸說結束游覽時,吳氏派人送來了輕裘。

宋岩看起來心情愈發不錯,甚至頑笑道:「這便是前人告誡我們,娶妻要娶賢的道理。」

說著,還格外看了賈琮一眼。

陳然等人見之,哈哈大笑起來。

陳然簡直熱淚盈眶,痛心疾首道:「師祖終於發現清臣的不好之處了?您是不知道啊,清臣公子之名在坊間都流傳成什么樣了!平康坊七十二家,每家花魁都放言,只要清臣點頭,她們就自己贖身,拎著小包袱去他門下,為他紅袖添香,鋪紙研墨,倒茶暖床……平康坊里如今就沒一個不會唱清臣詞的,還說他不止才華不下古人,連相貌也傾國傾城。世間所謂的美男子與他一比,都成了懶豬泥狗……」

宋華、吳凡聞言都哈哈笑了起來,宋岩卻哼了聲,斥道:「清臣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沒有大小。子敬、文則他們如今也和子厚一起稱清臣一聲師叔,你難道就能例外,可以無視倫常?」

陳然:「……」

雖面色「悲憤」,但到底不敢違逆宋岩,咬牙切齒躬身敬稱了聲:「小師叔。」

賈琮與宋華、吳凡一起笑了起來。

笑罷,宋岩又淡然道:「這一方面,我是極信任清臣的,更勝過你們。」

原因很簡單,世人皆以得名妓花魁之青睞為榮,唯獨賈琮不會。

他甚至都不會邁入青樓半步,更不會去找一個花魁來紅袖添香……

聽宋岩這般說,吳凡、陳然二人再不往這上面說了。

因為都知道賈琮的身世……

四人陪著宋岩重游一回尚書府後,吳氏又打發人來傳話,去正堂吃早飯。

一行人說笑著去了正廳,一起用罷一碗清面後,吳氏囑托賈琮道:「清臣不必去送了,你送慧靜師父和妙玉回西門外牟尼院罷,她們如今在那里落腳。」

賈琮連連搖頭道:「無論如何,弟子都該送去碼頭船上。」

宋岩則道:「今日都不必相送,徒增離別之惱,添一份俗苦。慧靜師父是得道高人,又有大恩於你師娘之後,你需代我們親自送歸,方顯誠意。」

賈琮還欲爭辯,宋岩擺擺手道:「就這樣罷,吳凡和子川也不需送。古往今來,世人總愛長亭送別,自己苦,離人更苦,我等就不落這個俗套了。」

賈琮聞言,沉默了稍許,也只能緩緩點頭,沉聲應了聲:「是。」

……

待先一步離開尚書府,送歸慧靜師太和妙玉二人。

折返居德坊時,賈琮心里到底沉重起來。

雖然宋岩說,待他秋闈之後南下游學時,自可再見。

可是誰都知道,秋闈之後,賈赦差不多也就迎來大限了。

到那時,賈琮哪里還能出外游學?

三年孝期後,宋岩都快成八旬耋耄老翁,誰又能知道他能否堅持到那時?

這一別,或許就是天人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