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濃墨(2 / 2)

黛玉抿了抿口,輕聲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這般說來,我倒有些欽佩寶丫頭了,她竟有這等勇氣,實在看不出。只是,日後怕也要受難了……」

……

崇康十二年,八月九日。

剛過卯時,天還未明,貢院明遠樓上便已人影憧憧。

順天府鄉試主司趙敏政立於樓上,看著下面萬間號房燃點燭火,與天上星光輝映,雖一宿沒睡,可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自得。

因為自今日起,這些生員們就將正式成為他的門生了。

師徒名分定下來後,日後學生便要聽老師的話。

天地君親師,師乃綱常大義也。

內閣那些位高權重的閣老,哪個不是當過好多屆的座師、房師,方門生滿天下的?

這也是他們執政的根基。

本來,以趙敏政的資歷,無論如何也不敢有此妄想。

朝廷內兩朝元老多的是,論資排輩他這輩子都只能被壓在下面。

卻不想一朝之變,盤踞朝堂內的諸多舊黨大佬們,紛紛被貶出京。

朝廷上竟成了新黨獨大,尤其是內閣中。

然而即使皇帝再想變法,也絕不能容忍這等情形出現。

不然長期以往,大乾將是誰家天下?

因此,曾經努力巴結都不入人眼,無法阿附新黨的大臣們,如今便有了另一條路徑可走。

他趙敏政,便是這條路徑的旗幟!

因為他表舅,大明宮總管太監,戴權。

趙敏政是知道些內幕的,舊黨式微後,崇康帝在勛貴勢力與宦官之間,很是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了宦官。

因為勛貴勢力雖然好用,也容易扶持起來,可是卻也容易坐大,不聽使喚。

宦官就不同了,生死榮辱皆操於上手,容易掌控。

又因為大乾宦官不許直接干政,如此,便有了趙敏政的發跡。

宦官不能干政,閹黨卻可以。

趙敏政知道,不止今科順天府的鄉試,連來年春的會試,都將由他主持。

這等大力扶持,也算是給新黨的一個旗號,行事收斂點……

想起近來遭受新黨諸多大員的打擊嘲諷,謾罵羞辱,趙敏政冷笑一聲。

縱然那些人不斷彈劾他,那又如何?

如今他簡在帝心,誰能動他?

新黨那群瘋狗越是想滅了他,越滅不了他!

等這幾批士子們長成後,他夾帶里也有了人,到時候誰會怕誰?

念及此,趙敏政似已經看到了日後他入內閣,與寧則臣分庭抗禮的情景,心中升起萬丈雄心。

「總裁,時間到了……」

一旁同考官,陪他在明遠樓上吹了好一陣涼風,見時間已到,趙敏政還在出神中,忍不住提醒道,只是模樣諂媚。

這一科同考官,均為閹黨門下……

這個明顯的做法,原本並不合規矩。

可是寧則臣為了避嫌,都壓著下面的人不許提異議。

以他的胸襟氣魄,如今都愈發感到高處不勝寒了……

這也就造成了,趙敏政在此次秋闈中,一手遮天的地位。

回過神後,他有些不悅的看了眼那位同考官,哼了聲,見那位同考官誠惶誠恐後,心里又有些得意,用鼻音道:「那就開始吧。」

眾同考官立刻如釋重負,雖覺得趙敏政的做派愈發像他那表舅了,可沒人敢說什么,連表情都不敢露,趕緊讓軍卒鳴鼓宣布開考。

鳴鼓之後,考官們各司其職,衙役小吏們將正卷和草稿紙陸續發下。

然後,便是公布考題。

今日是鄉試第一場,按照慣例,這一場的題量為:《四書》義三題,經義四題。

經義是科舉考試的一種科目,以經書文句為題,應試者作文闡明其中義理。

等再響起三聲金鑼聲後,便見有衙役兵卒,高舉等人高的木牌,上貼有今科鄉試第一場的考題,穿行於各號房巷道之間。

至此,賈琮輕輕呼出一口氣,准備好筆墨,鋪展草稿紙,等候記錄考題。

勛貴之位貴則貴矣,但限制太多。

能否在當世存下另一立身之本,就看今朝。

一陣腳步聲傳來,在他相臨的號房前停下。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腳步聲再起,賈琮忙提筆蘸墨,准備記錄。

等一個衙役舉著木牌,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號房門前時,賈琮速速瀏覽了遍木牌上的考題,記下後,埋頭就要往草稿紙上記寫。

只是筆觸還未落在稿紙上,賈琮面上的神色卻忽地一凝,眼中瞳孔更是猛然收縮如針,面色劇變。

手一抖,一團濃墨渲染了稿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