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急召(1 / 2)

榮禧堂,東廊下三間小正房。

幾根小兒手臂粗的明蠟點的通亮。

賈琮將昨夜之事講明一遍後,同樣一宿未安睡的賈政,明顯輕快了許多。

昨夜賈琮的那番表現,震動的遠不止賈母一人。

頭一回,賈政感覺到賈家的大權,不知不覺中從二房轉移到了大房……

而這一切,竟還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若果真賈琮自此目中無人,賈政心里都不知該是什么滋味。

並且,還往下想了許多……

好在這會兒釋然了許多,賈琮還是那個賈琮。

賈政未睡,王夫人自然也沒怎么睡,坐在一旁看著賈琮緩聲問道:「這么說來,老太太是一宿未睡?」

賈琮有些愧然一笑,道:「昨兒敦四老爺的話,還是讓老太太擔了心,以為真養出了個忤逆白眼兒狼。不過方才將事情講明白後,老太太數落著我,就睡著了。」

賈政和王夫人聞言都笑了起來,賈政道:「年紀大了,就怕見到家里發生波折亂事。琮兒昨兒應該下來再和族里人說那些事……」

賈琮想了想,道:「老爺說的原是道理,只是一番苦心他們未必明白,若不早早斷了他們的妄念,必還會鬧到老太太和老爺跟前求情,讓老太太、老爺、太太作難。其實若非他們做的太過混帳,侄兒也不願下此辣手。老爺怕不知道,那些人做下了多少壞事,讓人根本想不到,那些會是賈族子弟能做出的混帳事。

如今天下大勢激盪,朝堂內外驚雷滾滾。外省新法一旦推行完畢,接下來必然是對勛貴宗親們下手。賈家若不提前自行除害,到時候少不得會有人來『幫』咱們一把。就憑現在查出的問題,賈家上下抄家三次都不夠替他們贖罪的!」

原本還想勸賈琮溫和行事的賈政,聽聞此言後,與王夫人一同變了臉色。

賈政皺起眉頭來,道:「竟到了這個地步?」

賈琮點點頭,道:「回頭侄兒讓人送一份他們的罪狀來……撿一些輕的罪證吧,不然侄兒擔心老爺氣出好歹來,就不值當了。」

王夫人都怔住了,半晌後緩緩問道:「那輕些的,他們都做了什么?」

賈琮道:「賈玕、賈菖伙同南廂富發賭坊的人一起,設局坑害百姓,讓人家破人亡,賣兒賣女,人命都出了三五遭。最可笑的是,坑害別人得到的銀錢還落不到賈玕他們手里,都讓人取了去。」

賈政又驚又怒,道:「這起子混帳東西,他們怎么敢做這等沒天理的事?」

王夫人則奇道:「那他們圖什么?」

賈琮苦笑著搖頭道:「就圖一樂子,再接一點人家吃剩下的……總之,惡劣惡心之極。不僅如此,他們曾經還坑騙過環兒,帶他往鎖子胡同去過一遭,是環兒伶俐,發覺不對後趕緊遠離。另外,還有寶玉……」

聽聞賈環已經夠讓賈政夫婦心驚了,再一聽聞寶玉二字,王夫人驚的差點沒站起來。

一來擔心寶玉被人帶壞,二來擔心賈政大怒之下,要打寶玉……

果不其然,就見賈政咬牙切齒罵道:「那個畜生也跟著他們做下好事來?」

賈琮忙擺手道:「寶玉心地純善,怎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王夫人聞言,海松了口氣,賈政也不覺輕松一些,卻聽賈琮又道:「只是當初賈玕金榮等人,與不知哪房的親戚做妖,取了『香憐』『玉愛』之名,在學里廝混胡鬧,還讓他們去和寶玉、秦鍾接觸……好在老爺後來發怒,將金榮等人趕出族學,不然這些心里藏奸的,難免哄騙了寶玉去。」

賈政、王夫人聞言,都覺得後怕,果真讓寶玉也成了他們那樣,是打死還是不打死……

賈琮又將賈珩之事說了遍,賈政甚至迷茫起來:「我家到底是怎么了?連珩兒這樣忠厚之人都成藏奸的……」

賈琮聞言笑道:「老爺,家大業大,族人眾多,難免良莠不齊。往後老爺嚴加管教,總會好的。」

王夫人則擔憂道:「那前面豈不是又沒了管事的人?」

賈琮想了想,道:「侄兒瞧後廊下五嫂家的賈芸,侍母誠孝,又頗能行事。家境貧寒,卻始終未與賈玕之流廝混,潔身自好,可以一用。」

賈政點頭道:「那就讓他來吧,總要撐到璉兒回來才好……」許是庶務說多了,賈政也起了心思,擔憂問道:「琮兒,你把那些壞事的族人都打發到黑遼庄子上,可到了那里他們就成爺了,若是拿大作威作福,豈不是……」

賈琮聞言笑了笑,溫聲道:「老爺放心,這件事原本就准備尋個功夫和老爺說。二府在黑遼田庄管事的,是烏家烏進忠、烏進孝兄弟並他們烏家子弟。只因我家主子寬仁,如賴家、錢家這樣在眼皮底下的家生奴才,都一個個吃里扒外往自家撈去多少好處,烏家那樣山高皇帝遠的,就更不用多說了。

侄兒在黑遼時讓人打探了番,烏家在奉天一地,成了有名的大家豪族。雖是奴才身份,可家里卻是奴仆成群。許多當地百姓根本不知道那些田庄是賈家的田庄,都以為那是烏家的產業。事實上,烏家也的確將賈家的田庄當成了自家產業。每年最多將三成收益送往都中,其余都截留給他們。最可笑的是,之前家里曾讓他們代為發賣過幾處田庄,他們便用極低的價錢,自己買到手里,成了他們的產業。監守自盜,無過於此。」

賈政聞言氣的發抖,怒道:「我家何曾虧待過他們,緣何如此不忠?」

賈琮道:「不過是人心不足罷了,見老爺寬仁,得隴望蜀。」

王夫人在一旁先勸了賈政兩句,又問道:「那琮兒是怎么處置的?」

賈琮笑了笑,道:「讓親兵捆了送去寧古塔了,太太今年瞧瞧,送來的紅稟貼上,必比往年多兩倍不止。」

王夫人笑道:「那如今也是琮兒的親兵在管著?」

賈琮點頭道:「對,所以老爺不必擔憂送往黑遼的族人會無法無天。雖然都是些殘缺了肢體的,但也不是他們能翻天的……不過這邊送去的族人,都會被送到原寧府的田庄上做事,讓他們知道生存之艱難,不再混來。榮府這邊的田庄,還需老爺太太費心,派些可靠的人去管著。」

王夫人聞言,對賈政笑道:「這孩子……我不過一問,他倒是多心了。老爺和我又能讓哪個去管?到頭來不過又是一個烏進孝。」

賈政聞言亦頷首笑道:「太太說的是,還是琮兒讓人管著吧,論起識人來,呵呵……不想琮兒於詩詞文墨一道驚艷,連管家也這般得心應手,想是祖宗保佑,合該我賈家興旺。」

賈琮謙遜了兩句,見賈政夫婦黑眼圈都起來了,便起身告辭。

待王夫人讓彩霞送了賈琮出門後,一邊服侍著賈政上了炕卧下,一邊到底還是忍不住,擔心道:「老爺,若是那些產業一直都讓琮兒管著,你我在時還好,若不在了……」

賈政靠在錦枕上,疲憊的擺擺手道:「琮兒非是那樣的人,再者,他真若有那樣的心思,你以為寶玉那個孽障能守得住家業?好好待琮兒吧,他是個知恩義的。再者……」

賈政輕輕一嘆,目光有些茫然和無奈,道:「誰能想到,他才這點大,就到了這個地步。你昨兒沒見到,琮兒當著老太太和我的面……唉,也不必多說了。好在他是個心里存善的,只要咱們一如既往的好生待他就是了。」

王夫人聞言,心里雖多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賈政雖未告訴她昨夜榮慶堂發生了什么,可如何又能瞞得過她?

所以她能理解賈母和賈政緣何一夜難眠,就是她,心中也多有驚悸。

幾乎是眨眼之間,那個躲在東路院假山後,被嬤嬤打的遍體鱗傷,還要自己縫補破爛衣裳的孩子,竟到了無人能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