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混不吝(2 / 2)

薛蟠也有些害怕,道:「誰說不是呢?聽說如今長安一百單八坊,已經全部戒嚴了,到處都是兵。如今是當真連門兒也不敢出了……」

薛姨媽後怕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薛蟠嘴犟道:「我怕什么?左右又不是我殺的……」

「閉嘴!」

「哥瘋了!」

這話差點沒把薛姨媽和寶釵嚇出個好歹來,薛蟠說出口後自己都變了臉色,忙捂住口。

一身酒氣也嚇出個大半,他怕薛姨媽和寶釵念叨,忙轉移話題道:「對了,璉二哥他們說了,琮兄弟多半是要回來了!」

果然,聽這話,薛姨媽和寶釵都忘了去批斗他。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又分開了眼神,一個臉色難看,一個卻目光期待!

薛蟠看出這母女間的不妥來,小聲問道:「妹妹,你怎惹媽不高興了?」

寶釵不言語,薛蟠難得機靈了回,看了看妹妹,又看向薛姨媽,笑道:「因為琮兄弟?嘿嘿!我就知道,妹妹必還是惦記著琮哥兒的!好!極好!妹妹真是好眼力!」

見寶釵聞言一下落下淚來,薛姨媽氣得罵道:「不爭氣的孽障,騷狗也比你體面些!你灌多了貓尿,不去挺你的屍,在這胡放你娘的什么屁?琮哥兒給了你什么好處,你就這么巴不得你妹妹不好?」

這也是氣急了,放口亂罵起來。

薛蟠素日里被罵慣了,聽著也不惱,還抓著大腦袋笑道:「媽這話卻是說偏了,我這怎么會是巴不得妹妹不好呢?媽你不知道啊,琮哥兒在外面有多吃香。旁的不說,就平康坊那七十二座樓里,旁人去不知要花多少銀子賠多少人情,才能見到他們樓上的花魁,可要是琮哥兒去,那些娘們兒倒貼銀子都干!嘖嘖嘖,上回下江南,在金陵城外碼頭上,那是一百多秦淮河上最頂級的花魁啊,齊齊拜見清臣公子,我滴個娘啊,要是我能有這一半風光,這輩子也算沒白活……」

薛蟠說著說著就進入了自嗨狀態,也不見薛姨媽沉下來的臉愈發黑了,到最後,薛姨媽聽他將那些花魁喊「我滴娘」,抄起炕上的野鴨子毛撣子就往薛蟠腦袋上敲,想敲醒他。

薛蟠連挨了幾下,疼的吱哇亂叫,氣的不行!

疼倒在其次,關鍵是他腦海里剛剛代入那個場景中,他站在賈琮的位置,正對著岸邊碼頭上嬌聲呼喚「薛公子」的花魁們招手,就被薛姨媽用野鴨子毛撣子給打醒了,頂著一腦門野鴨子毛,讓他痛不欲生。

又是好一陣臭罵後,薛蟠難得正經道:「媽,我知道你和姨母的心思,寶玉也算是不錯的,和琮哥兒比……這世上能和琮哥兒比的,真沒幾個,連我都差那么一點……」

薛姨媽和寶釵又被他這不要臉給生生氣笑,還笑的一發不可收拾。縱然是薛姨媽,都覺得這句話是天大的笑話……

薛蟠在母親、妹妹跟前倒也不犯渾,雖知道是被取笑也不惱,還跟著一起嘿嘿嘿憨樂起來。

笑了好一陣,薛姨媽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我哪里是覺得琮哥兒沒能為?我就是怕他太有能為啊!你們瞧瞧,如今亂成了什么樣了,連那樣尊貴的皇子都遭了難,越是有能為的,這會兒就越危險。他們那樣的身份,一旦遭了殃,可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過!!說不得,連妻族都要牽連……」

說著,見寶釵的面色一下黯淡了下去,嘴唇也被她咬的沒一點血色,薛姨媽憐惜的撫著她的發髻,道:「我的兒,娘不盼你當個公候誥命,也不盼你當個伯夫人,只要你能平安富貴的過一輩子,娘就知足了!」

寶釵默然不言,薛蟠心里卻嗤之以鼻,覺得他娘真是魔怔了。

這不就明說選寶玉不選賈琮么?

當寶玉的大舅哥兒有當賈琮的大舅哥兒好?笑話!

薛蟠不理薛姨媽,只拿一雙銅鈴大眼對寶釵擠眉弄眼,示意她:別理娘那個老悖晦的,哥哥站你這邊!

寶釵見之,垂下眼簾來,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論禮,當世女子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她第一次感到,有這個混不吝的哥哥在,也是件幸福的事呢……

……

東府。

後宅,西廂。

王熙鳳看著寧國府時留下來的奢靡華貴的陳設,不由嘴里泛起酸氣來。

好大一張紅木雕雲紋嵌理石花架床,後面是珊瑚迎門櫃,又有桃木多寶格、黃花梨連三櫃櫥、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架格、紫檀龍鳳紋立櫃……

無不名貴非常,比她屋里的還強幾分。

再看那海青石琴桌、廣寒木七屏圍榻椅……

鳳姐兒實在看不下去了,一肚子酸氣,沒好氣的拿眼去斜淺笑的平兒,道:「你如今倒是得了意了!旁人還以為你受了難,闔家滿府的人,誰能想到這套家業如今竟讓你得了去!」

尤氏和可卿亦在屋內,沒等平兒紅著臉謙讓,尤氏便笑道:「這才叫行下善因才得來善果!你這破落戶不服也沒法!」

鳳姐兒丹鳳眼瞄了尤氏一眼,冷笑一聲,本想譏諷她和賈璉的勾當,不過現在想想也沒甚趣味,對於賈璉,她已經連醋都不願吃了,便沒說什么,只對平兒嘆一聲道:「你確是個有福氣的,那就好生在這邊過活罷。替你爺們兒守好這份家業,萬一哪天我也被攆出來,還能有個落腳地。」她如今愈發覺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說得准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