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血脈(1 / 2)

寧安堂西暖閣碧莎櫥內,平兒臉上滾燙,面紅耳赤的看著賈琮,眸光如水,又有些擔憂,道:「爺,哪里就要穿成這樣?」

賈琮替她換了身銀霓淺紅細白梅霞影紗衣,下面是寶石藍白霏織絲襦裙,外面套著雪狐鑲邊青紅染金舍利皮鶴氅。

頭上簪著八寶簇珠白玉鳳紋釵……

都說養移體,居易氣。

如今的平兒早已非二年前之平兒,氣度得體雍然。

再配上這樣一身「頂配」的奢靡行頭,真好似天宮仙女下凡,哪里還是一個丫頭?

她本就面相柔和親切,這般一穿,更是美不勝收,賞心悅目。

可是……

她們這是要去安慰新寡之人啊,這樣穿,合適嗎?

賈琮看著平兒近在咫尺嬌美猶疑的臉,在她並未塗脂的玉軟香唇上啄了啄,微笑道:「二嫂子如今是鑽牛角尖兒里了,雖然等時間慢慢熬,她也能明白過來,用不了太久。但我卻舍不得你跟著她一並為難,所以就下一劑猛葯,催她一把!若是好言相勸,那必是沒用的。對她那樣自負偏執,連鬼神都不信的人,言語並沒太大的作用。所以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

平兒聞言明白過來後,卻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擔憂道:「可別刺激狠了……」

賈琮輕輕攬住她柔軟的腰,往外帶道:「不刺激一下,她未必能緩得過來……走吧,不妨事的。」

平兒只能跟隨賈琮,乘著一架八寶簪纓車,往東路院去了。

……

東路院,東廂。

豐兒又往熏籠里添了幾塊銀霜炭,彩明提著食盒從外進來,想去問王熙鳳可要用晚飯。

豐兒面色擔憂的往里間看了眼,對彩明搖了搖頭。

彩明見之輕輕一嘆,看了看周遭,雖還是往日里的家俬古董,奢靡華貴,可這會兒看起來,卻給人一種凄涼酸楚感。

人沒了,家也就敗了,這些阿堵物兒再好,又有什么意思?

看彩明落下淚來,豐兒鼻子一酸,也跟著落下淚來。

想幾年前,她主子何等風光。

是老太太跟前第一得寵的孫媳婦,太太也倚重她理家,大權在握,闔族上下,無不稱贊。

那會兒璉二爺雖也總是尋機會偷吃,但對二.奶奶還好,也有溫存體貼之時。

家里總斷不了來稟事的管事媳婦,和各處來尋她主子做主拿主意的丫頭。

那會兒累歸累,但心里卻是痛快的。

卻不想如今……

大老爺、大太太先後走了,如今竟連璉二爺也沒了。

她們主子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也不似當年那樣得寵了,下人們都開始拿她們主子說笑話取笑。

若不是琮三爺狠狠發作了一回,怕更沒規矩。

唉……

「吱呀!」

正當王熙鳳手下兩個丫頭正滿腹凄涼悲意時,就聽外間房門忽然響起。

二人唬了一跳,摸不准這個時候怎還會有人來!

常聽說人死後鬼魂晚上會回門,兩人唬的小臉都白了。

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走近,二人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豐兒壯起膽子,用變了腔調的聲音問了聲:「誰……誰?」

就一道溫婉和善的聲音傳來:「是我,我和侯爺來看看奶奶。」

豐兒和彩明海松了口氣,聽說連賈琮也來了,忙打開里間門,挑起撒紅軟簾,迎了進來。

二人先與賈琮行禮罷,目光就落在一身奢美華服的平兒身上,見此,兩人面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這算什么?

不過當著賈琮的面,誰敢說平兒的不是?

平兒心里愈發忐忑,看向賈琮。

賈琮對她微微搖頭,示意無事,又問豐兒:「你們奶奶呢?」

豐兒瓮聲道:「在東暖閣。」

賈琮也不以為忤,牽起平兒的手往東暖閣行去。

……

東暖閣,花雕檀木大床上,王熙鳳靜靜的坐在床邊。

一動也不動,身上也不見一點生氣。

丹鳳眼內,目光木然。

心里,卻是一陣陣凄苦鑽心的痛。

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苦什么痛什么……

有時會想到賈璉,想到二人當年恩愛時,但這樣想的時候不多。

她更多時候,想的是命運的苦痛……

有時也會後悔,當年若不那么好嫉,沒將賈璉房里人都攆走,或許他也不會絕了血脈。

賈母、王夫人甚至賈政等人,也不會對她如此不滿。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她沒為賈家誕下血脈,又不准讓賈璉收房里人,如此便犯了七出中好妒之罪。

心里一陣陣亂七八糟的想法,事事不順,也事事不對。

自苦,自責,自怨,自恨。

但她也恨賈璉,恨賈家,恨王家……

恨賈璉淫奸庶母,才丟了爵位。

恨賈家不能約束管教子弟,任賈璉行下那等狗皮倒灶的事,准許他養外宅。

恨王家,在這種時候,卻連為她出頭安慰她一聲的人也無……

她恨別人,恨自己,恨活人,恨死人,恨整個世間。

這便是厭世的心態。

賈琮與平兒進來後,便看到一尊雕像一樣的婦人,木然的坐在那。

平兒見之,眼淚登時流了下來,心疼萬分的喚了聲:「奶奶!」

王熙鳳並沒什么反應,她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若人厭棄了整個世間,連生死都不在乎,那還在乎什么呢?

「奶奶!!」

平兒見她這般,愈發心碎,上前握住王熙鳳的手,又喚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