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薛姨媽生日(1 / 2)

榮國府,東府。

草料場附近兩大排瓦屋前。

這里是賈琮親兵宿營之地。

干凈整潔的前庭,堆著三堆草垛。

草垛上,停放著三具屍體。

東府所有在家親衛,此刻與賈琮一道,面色肅穆的站在前庭內,注目著永遠躺下的三個親兵。

一時間,氣氛肅穆凝重。

雖沒有邢夫人大喪時風光,但此時的氛圍,顯然更加哀痛。

看著賈琮沒有一絲表情的面色,雖不比邢夫人出殯時哭的那樣慘烈,但這種無聲的情形,卻似乎更加觸動人心。

連郭鄖似都實在受不得這等壓抑沉痛的氣氛,在幾個相熟的親衛眼神示意下,他走到賈琮身邊,低聲道:「侯爺,我等本為九邊最卑微之武卒。是侯爺親手將我們從死人堆里刨出來,不嫌我等身份低微,且大半皆有殘疾,收留我等,以為親衛。此等恩情,雖冰石亦當暖化。卑職等能為護衛大人而死,死得其所,死得榮耀!」

賈琮沉默了稍許,聲音沙啞道:「但是,我從未想讓你們為我去死。你們皆為吾之手足,三年來兄弟們在一起的時間,倒比與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久些。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記得潘竹,記得易高,記得柯英。柯英上回笑與我言,等忙完今年,明年想告一月假,回家見見老娘,我已應之……卻不想,今日因我而亡……」

說至最後,賈琮聲音語調都變了,郭鄖等人無不動容,一雙雙平凡但堅韌,甚至猙獰恐怖的虎目通紅。

「大人!!我等死得其所啊!」

賈琮垂首,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派人將潘竹、易高和柯英的骨灰送回故里,每家送銀一百兩。告訴他們,但有所需,只管打發人去省府千戶所求助。等……等咱們安定下來,就將他們三人的高堂父母和妻兒取入京來,咱們,代他們為他們的父母,養老送終。將他們的孩子,撫育成人,教養成才。」

說罷,賈琮自展鵬手中接過火把,將三堆澆了火油的柴堆點燃。

「三位兄弟,一路好走!」

說罷,淚如雨下。

眾親兵見此,無不潸然落淚。

遠遠之處,賈環藏在門邊,伸著脖子夠著頭偷瞄著這邊動靜,雖然看不大真切,也聽不大明白,可也不知怎地,眼睛酸酸的……

……

寧安堂。

賈琮換了身外裳,收拾好心情,看了眼雙目發紅的賈環,一邊系玉帶一邊問道:「怎么了,你三姐姐又欺負你了?」

「沒。」

賈環耷拉下眼皮,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巴道。

賈琮看他一眼,沒再言語。

賈環見賈琮不繼續問,有些掃興,干脆自己說:「我就剛才看著你們那樣,心里就不落忍。璉二死的時候,三哥你也沒這樣啊……」

賈琮沒有理會,他不是放任自己沉溺於情緒之人,無論悲喜,故而岔開話題問道:「來尋我有事?」

賈環長嘆息一聲,挑起眉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道:「三姐姐派我來看三哥忙不忙,不忙就去梨香院。今兒是薛姨媽的生兒……」

賈琮聞言一怔,看向賈環。

賈環支著個小腦袋也看著賈琮,眨了眨眼後,忽然綳不住嘿嘿嘿的壞笑起來……

賈琮抬手往他小腦瓜上「啪」的一下,疼的賈環抱頭「哎喲」一聲。

不過還是綳不住樂,他自己也不知道為啥這樣可樂……

兄弟倆正鬧時,就見平兒面色慘白的急急從外回來,進屋後還有些氣喘的看著賈琮,待看到他正和賈環頑鬧,先是一怔,隨即身子都晃了晃,繼而緩過氣來。

賈琮一看就知,她必是聽說了什么,使了個眼色讓賈環這孬孩子先走後,賈琮上前看著還在那里後怕喘氣的平兒,笑問道:「這是怎么了?誰的耳報神這樣快?」

府上親兵絕對不可能,這百余親兵,是賈琮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力量。

絕不會往外吐露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那自然便是外面……

平兒落著淚,看了看賈琮,然後一下緊緊抱住他。

賈琮感覺到她原本柔軟的身子前所未有的僵硬,便微笑道:「不礙事的,沒什么閃失。你聽哪個說的?」

輕撫著平兒的背,直到她漸漸放松下來。

平兒哽咽道:「是奶奶舅舅家的表小姐來看望她時說的……老天爺,怎這樣險?」

賈琮輕聲笑道:「世事如此,連皇子都能出事,更何況是我?不過往後斷不會再大意了去,平兒姐姐放心罷。」

說罷,往後微微仰了仰,看著平兒落淚的臉上嬌弱憐人,在她櫻唇上吻了吻。

正這時,聽到外間忽然傳來一聲「啪啦」的碎響聲,唬的面色紅暈的平兒一下避讓開來。

賈琮氣憤道:「必是環哥兒這臭小子打碎了茶碗!一會兒出去我好好收拾他一回!」

平兒嬌羞滿面,卻忍不住笑道:「爺出去哪里還能見著三爺,打碎了茶碗,必會一溜煙兒的跑個沒影兒。當初在太太和奶奶那里都是如此,翻過一天再問他,必是不會認的。」

賈琮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就聽平兒又道:「對了,剛聽說今兒是薛姨媽的生兒,因為國孝家孝都在,不能辦酒席請東道,不過爺看在寶姑娘的份上,也得往梨香院走一遭。我讓人備了份百和香,一尊銅刻梅花三乳足香爐和一對蓮瓣紋雞心小碗。爺看還要不要再添點什么?」

賈琮微笑道:「不用了,就這些正好。你不一道過去?」

平兒嘆息一聲,道:「我就不去了,還要去陪著奶奶,她今兒雖比前二日好的多,可還是……唉。」

賈琮道:「也可以給她一點獨處的空間,想明白過來就好了。其實她現在差不離兒應該已經明白了,還在難受,傷心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再過兩天就好了。」

平兒眸光幽幽的看著賈琮,道:「爺將人心看的那樣透徹,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賈琮呵呵一笑,又將她摟近身子靠在一起,吻了吻道:「自然是好事,我……」

話沒說完,就聽外面傳來一道嗓音還有些稚嫩的干咳聲,故作高深。

平兒聽聞這聲音,差點沒尋條地縫鑽進去。

賈琮放開她,挑起墨色緞簾大步出去。

沒一會兒,平兒就聽到了某人鬼哭狼嚎的求饒聲,「噗嗤」一笑。

……

小小的梨香院內,笑語歡顏。

自崇康十三年臘月起,整個神京城便始終處在一片高壓中。

連崇康十四年正月新年里,賈家都未辦過一場酒席。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