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回光返照(1 / 2)

興化坊,楊府內堂。

宋岩看著躺在病榻上,已近彌留之際的楊養正,皺眉道:「怎就到了這個地步?」

一旁楊養正的長子楊德落淚道:「因太上皇國喪及寧元輔大喪,老爺拖著病體奔波了大半月後,病勢便愈發重了。」

枯瘦的楊養正面頰凹陷,顴骨凸出,雙眼雖睜開,但眼神已經有些難以聚焦了。

不過在看到宋岩到來的那一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眼睛陡然睜大,目光也聚攏了起來,喉嚨里發出了「荷荷」的聲音。

楊德見之,忙上前攙扶起楊養正,順著干瘦的後背拍了拍,就見其父吐出一口濃痰來。

楊德之子不嫌污穢,上前仔細清理侍奉掉後,見楊養正的面色竟好了許多,不由大喜。

然而宋岩見之心里卻是一嘆,這位相交數十年的老友,今日便走到盡頭了。

只是宋岩不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性子剛烈如火,嫉惡如仇的楊養正,非要等到他的到來。

楊養正長呼一口氣後,似恢復了往日的精力,他卻沒有要同家人告別的意思,揮揮手讓楊家子弟出去:「退出此堂,不得留人。」

宋岩見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後,也讓長子長孫宋華跟著出去了。

待其他人都離去後,宋岩看著楊養正,問道:「伯崖,到底發生了何事?」

楊養正聞言,苦笑一聲,道:「原請松禪公來,並非是為急事,只是想以他事相托。然前日,我突然想起一事,驚覺不已。只恨自己年老體衰,回憶太遲,萬幸松禪公今日到京,還望松禪公不吝解我心結,否則必死不瞑目也。」

宋岩奇道:「到底何事?」

楊養正看著宋岩,目光灼灼,一字一句蒼邁問道:「松禪公,我隱約記得你曾同我說過,曲阜牖民先生,曾收過前朝血脈為女弟子?」

宋岩眉心一跳,緩緩點頭道:「的確如此。」

楊養正聞言,面色驟然漲紅,枯瘦的身子猛然向前靠近,咬牙問道:「賈清臣,便是牖民先生那女弟子的兒子?我若沒記錯,你曾與我書信,讓我照看賈清臣一二,緣由便是其母身份貴重,大有來頭,祖輩曾與我輩讀書人有恩德。我原以為,他生母是哪個大儒遺留下的孤女,但如今看來並不是,那賈琮之生母,便是牖民先生那位女弟子,對否?都言賈清臣肖母,他和牖民先生那名女弟子相貌極相似,對否?」

宋岩老眼眯起,與楊養正對視了片刻後,點點頭,道:「不錯。但是……」

「哈!」

楊養正一張老臉血紅,面容竟猙獰可怖,他老眼無比凌厲的看著宋岩,厲聲道:「宋岩,爾等舊黨,欲效法呂不韋奇貨可居耶?汝與牖民先生被共尊為天下師,竟欲行不臣之事?爾等可知忠孝大義?!」

宋岩莫名,面色肅重,沉聲問道:「伯崖,你在說什么?」

楊養正性烈如火,怒聲道:「你還敢偽詐不認,太上皇駕崩之日,皇太後當著百官之面親口所言,當初太上皇與武王父子反目成仇,竟是因為武王金屋藏嬌之人,乃前朝血脈孤女!前朝能有多少孤女?!若非如此,孔傳禎與你何苦如此偏愛一個貴門庶子?!」

宋岩滿臉震驚,不可思議道:「伯崖,你在說什么?清臣乃榮國府賈恩候庶出之子,身世明明白白,怎會武王扯上干系?」

楊養正目光如刀的看著宋岩,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他一把抓住宋岩的手,語氣激動道:「松禪公,錯不了的,錯不了的。太後親口所言,當年宮變,武王驟然謀反,血洗京城,攻破大明宮,逼的太上皇退位,便是因為一個紅顏禍水。只因她身上有前朝血脈,所以太上皇不允許武王娶她為正妃,也不可能讓一個前朝血脈的女子,成為大乾的皇後。所以太後便出了留子去母之策,沒想到出了變故。此等絕密之事,非太後親口所言,誰人能知?我先前就查過你那弟子賈清臣的生辰和賈恩候外宅所在之地,就是武王金屋藏嬌之隔壁,前後僅一牆之隔。

松禪公,原我就一直懷疑,這二年來天家慘禍連連,京中動盪不安,背後有一只黑手在暗中操作。鐵網山之變,老義忠親王之子跳了出來,聚集好大的排場。那時我就在想,莫說老義忠親王之子,就是老義忠親王復生,也難聚攏起這樣大的陣仗,必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我屢次懷疑是武王,都被否了,因為武王無子。武王若只為自己,根本不必等到現在。直到前日夜里,我才想通透。武王之子未死,他便是賈清臣!

這一切陰謀詭計,血海骨山,武王都是為了他這個兒子!」

這離奇荒誕的猜測,讓宋岩整個人都懵然了,以他的心性,都瞠目結舌到駭然麻木。

怎么可能?

但是,緩緩的,緩緩的,順著楊養正的猜測,宋岩也回想起了許多曾讓他也疑惑的蛛絲馬跡。

武王,曾送過賈琮四名親衛。

正是這四名親衛,才讓賈琮往黑遼一行,從九死一生變的有驚無險。

還有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韓濤等人,之所以賣賈琮的顏面,是因為賈琮身後站著太後的侄孫女葉清。

而葉清背後,站著太後,和武王……

正是由於葉清的存在,以及葉清被武王疼愛的原因,和葉清不清不楚的賈琮,才沒有在弱小時,被貞元勛臣狠辣打壓。

之後的一切,似乎都有武王的影子在背後……

怎么可能會是這樣?

宋岩蒼老的身體搖晃了下,卻又被楊養正抓住,楊養正一臉激盪慨然,道:「松禪公,大是大非面前,你必然能分的清。絕不能讓那起子亂臣賊子們得逞!絕對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