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嫁妝(2 / 2)

賈母心情灰敗,鳳姐兒卻喜慶的好似過節一般,今日她要作為太子妃族人,進宮送妝奩。

還能見見平兒她們!

雖然她花了大把銀子,可她如今只巧姐兒一個女兒傍身,留下一半也夠用,再說日後不還能再積攢么?

巧姐兒還小,左右還有十幾年,她並不慌。

後世的女人花錢過癮,如今的女人花錢同樣過癮。

這般算下來,怕有幾十萬兩銀子的嫁妝送進宮里,花的還不全是她的,她卻要落個大體面,豈能不過癮?

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賈母心里愈發晦氣,真想當面啐她一口,可眼下還有內務府的官兒宮里的女史在,她如何能發作?

只好強忍郁氣,叮囑道:「進宮後同三丫頭和平兒她們說,咱們雖只是中等人家,但也不忍讓她們寒酸了去讓人小瞧了,總要讓她們風光大嫁。別為家里著想,寶玉也都還好,讓她們忠心服侍……服侍太子。」

到底還未昏聵,知道場面話總要說一場。

鳳姐兒笑的和花兒似的,高聲道:「老祖宗盡放心便是,再不會出錯,必讓三妹妹和平兒她們都知道老祖宗的一片慈心!」

往日里聽她如此高聲笑語,愛熱鬧的賈母會覺得爽快,可現在,賈母只想脫下襪子摔到那張甜美的臉上,擺擺手道:「行了,去吧。」

鳳姐兒高興的一應後,便同忠靖侯夫人趙氏一並,出了榮慶堂,上了轎子,由賈芸、林之孝等人領著家丁們,護送了長達半里隊伍左右的嫁妝,風風光光進宮去了。

薛姨媽幾番張口,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出口。

直到鳳姐兒等人離去後,她才落下淚來……

……

東宮。

內務府早早在崇仁殿備好了酒宴,准備招待太子妃親眷。

平兒、寶釵、探春三人更是放下了後宮諸事,親自出面。

這個時代的女子,最重母族,最念親人。

雖三女在宮中過的極自在,卻仍不免惦記牽掛親人。

即使是寶釵……

巳時三刻,翹首期盼了一早上的三人,終於看到了進宮的轎子,和那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陪嫁嫁妝。

由東宮宮人將屬於黛玉的嫁妝送入東宮正殿明德殿,而探春、寶釵、平兒等人的嫁妝,卻從幾頂小轎進了崇仁殿。

探春、平兒都大吃一驚,她們從未想過會得如此多的嫁妝。

而寶釵更是忍了又忍,才將眼淚約束在眼眶內,沒讓落下……

鳳姐兒和忠靖侯夫人趙氏從轎子中下來後,就見身著宮妝三女站在丹陛上凝望。

二人忙上前,就要大禮參拜。

卻見三女急急下來,親自攙扶起二人來,未語淚先流。

趙氏還感覺不到什么,但鳳姐兒感受卻深。

不說平兒,就是探春和寶釵,也是相處多年的親人。

這一分開,雖皆在神京城內,卻恍若天凡之別。

平兒張口就想叫「奶奶」,卻被鳳姐兒先一步擋住,含淚笑道:「好祖宗,今兒你再叫我一聲奶奶,今兒我怕是難出這宮門兒了。」

平兒也非同往日了,學了那么久的宮規,又是賈琮欽定要住在明德宮的人,心里清楚若再以舊日身份相見,怕會引起是非來。

言官得知必然彈劾,且如今她和寶釵、探春執掌後宮,第一件要學習的事就是維護天家威嚴不墜,此事高於性命。

所以盡管她此刻心下激動,到底還是克制住了,只以「你我」相稱。

雖殿內已備好酒宴,可此刻哪有心思飲用。

趙氏倒也乖覺,畢竟和這些人不熟,是以長輩身來當女賓的,就主動提及由宮人作陪便可,讓平兒等人好生和鳳姐兒說話。

平兒等人再三謝過後,引著鳳姐兒往八鳳殿而去。

……

左銀台門外,內閣。

京察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整個官場哀嚎遍地。

都道堅固的堡壘是從內部打破的,以趙青山為首的內閣,對大乾官場的熟悉程度,可用了如指掌來形容。

哪些人是靠溜須拍馬混上位的,哪些人又是因為先帝想要打壓平衡新黨而佞幸上位的,哪些人又是有才無德之輩……

先帝在位時,因為軍權不牢,皇位不固,所以竭盡全力讓各方平衡,不敢放手讓任何一方坐大。

新黨能夠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先帝超越無數帝王的大魄力大毅力了。

但仍不能讓新黨徹底放手施為,不敢讓寧則臣盡掌朝政大權。

不得不摻進許多德不配位的沙子進來,以穩定朝綱。

然而到了賈琮這,有了先帝打下的極好的根基,又有在軍中恍若神邸的武王為其鋪墊軍權,再加上其自身之賢明及目光長遠都遠邁先代,使得敢以堅決之心將大權托付內閣,使得內閣能夠放開手腳大展拳腳。

京中數萬官員吏員,凋零者以千計。

至少五品以上靠貪、庸、佞上位的冗官,此次幾無一人逃脫。

趙青山之狠辣,舉世皆驚。

不知多少人上奏折,或彈劾或規勸,然那些奏折全部石沉大海,沒了音信。

直到一封普普通通的書信送至內閣,以趙青山之剛硬霸道,都不敢無視,請了賈琮來。

因為這封信,來自江南宋家……

值房內,看完這封信後,賈琮在趙青山等人的注視下,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後,方冷哼了聲,隨手將那封信丟在桌面上,道:「先生何等睿智,幾個師兄卻不成器!」

此言一出,趙青山、林清河、魏毅等人無不同時悄悄舒了口氣。

到了當下這一步,他們一步都退不得了,退一步,則前功盡棄,威望喪盡。

粉身碎骨都難形容他們的下場。

好在,賈琮依舊沒讓他們失望。

「此事先生必然不知,否則斷不容宋先、宋元、宋冶三人聯名寫信於孤,談什么中庸之道,以仁為德政。孤就不信了,藏污納垢便是仁?難得糊塗便是中庸?太傅……」

賈琮話鋒一轉,對趙青山道:「將此信拿去國子監,讓監生們辯。也將孤這幾句話傳去以之為題,請他們與孤解惑。那些貪腐的,那些靠溜須拍馬毫無任事之能的官兒,到底能不能罷免?」

趙青山聞言面色微變,遲疑了下,道:「殿下,若如此,則松禪公的體面……」

賈琮目光深沉的看著趙青山,道:「太傅,你不解吾師之德也。其行,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處。其性,浩瀚如乾坤宇宙,又怎會在意譏諷或是褒贊?」

說罷,轉身折返後宮。

待他走後,林清河對趙青山嘆息一聲,道:「元輔,殿下以此大魄力為之,才是真正保全宋家。將秘密暴露於天下,也就不算秘密了。一點體面不給留,也絕了宋家在江南坐大的可能。松禪公雖睿智高德為天下師,可到底有了春秋。宋家三子無出眾之姿,若繼承松禪公之恩澤,廣交江南名流,以為超然,是禍非福也。」

趙青山聞言,緩緩點了點頭。

林清河說罷,心中卻是一嘆……

道理雖如此,然畢竟還是顯得不近人情些。

松禪公宋岩與太子之恩,說是恩同再造也不為過。

可松禪公人還活著,他三個兒子的臉面卻要被踩在地上了……

許是看出了林清河的心思,魏毅冷冷道:「宋家三子白當了幾十年的官,以白身書信致朝廷,半是要去半是建議改政,殿下若不一次將他們打醒了,下一次,怕就要抄家了。勾連舊黨余孽,興風作浪,以長輩自居,對殿下指手畫腳,好大的膽!」

趙青山擺手一嘆道:「不要再說了,下這個決定,對殿下來說,頗為不易。諸位都是宦海沉浮大半生的人,縱然傲骨不屈,也當明白,殿下本不必這般做。如今吏治初清,此時殿下若是就此信而止,頃刻間譽滿江南士林,盡收人心。要知道,聖上龍體欠安,太後年事已高,這個時候,適可而止對殿下才最為有利。但是殿下心懷大志,也為了吾等內閣行事便宜,終究還是志如磐石不動搖。諸位同僚,此等明君,千百年來有幾人啊?我等焉能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若得遇此等明君,還想著偷奸耍滑,那實在是……」

「哎喲喲!哎喲喲!元輔,莫說了,莫說了,不休沐了,不休沐了還不行嗎?」

林清河見趙青山噴著大蒜氣味對他苦口婆心的說道,整個人差點崩潰了,連連告饒起來。

戶部尚書左中奇笑道:「元輔,我等非想要偷懶,只是明日是太子大婚……」

趙青山聞言,一臉的想不通:「太子大婚,你要去當儐相么?」

左中奇一張老臉瞬間凝固,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俺恁您娘!!」

儐相就是伴郎,太子大婚也有儐相,可那都是王公世子,他左中奇一個正經科甲出身的戶部尚書跑去給太子當儐相,他祖宗都能從祖墳里爬出來啐他一臉,再罵一句「佞臣」。

這老雜毛說話忒刻薄!

趙青山卻不理差點背過氣去的左中奇,大聲道:「朝務如此繁重,吾等處理好公事,萬不可在太子大婚時出簍子,做好本分朝務,才是最大的賀禮!這幾張老臉,就不要去湊熱鬧了。殿下也非好虛名之人,否則此處也輪不到吾等又臭又硬的老石頭占著。做事去罷!!」

吼罷,趙青山腳不停歇的折返回值房,處理起繁瑣的朝政來。

林清河等人苦笑不已,卻也不敢停歇,不然下次就不是大蒜味的噴灌了,直接上臭豆腐臭雞蛋味的,那人還活不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