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門外,無數禁軍面色古怪的看著跪在門前三丈外的一行人。
這是戲台上都未見過的奇景!
天家血脈,自有身孕起就該處於最嚴密的保護中。
皇子如此,天子就更嚴謹些。
連妃子何時侍寢,侍寢幾時,天子是否決定留龍種等等,都要詳細備案,以保持天家血脈的純潔純正。
何時見過,這等上門認親的事?
要知道,雖然當今東宮仍只為太子,但和天子幾無分別啊。
無論這幾個嬰孩到底和東宮太子有沒有關系,想進這宮門,都幾無可能。
天家此刻和當今不同,太子年不過十五,就已經傳來兩處喜訊,不缺骨肉。
又怎會容得下這來歷不明不白的嬰孩?
更何況,一次還來三個……
若非東宮侍衛統領展鵬麾下的親兵認得宮門外之人,說不得禁軍會將這些人認為是心懷叵測,故意嘲諷東宮太子出身不明的歹人,直接拿下下獄。
八月末的長安,已經有了一絲秋氣。
吹過的風不再是火燒火燎的炙熱,而帶了分涼意。
抱著三個嬰孩的嬤嬤唬的要命,但還知道捧珍寶一樣,將三個不露面的小小嬰孩小心呵護好,不讓經一絲一毫的風。
李義、張虎兩個大漢,臉上多有傷痕,一個甚至還少了半截左臂。
此刻神情隱隱激動的跪在那里,滿面悲戚。
他們也不知,命運到底會如何……
時間一點點過去,巍峨的宮門卻沒有一絲動靜。
原本賈琮出身國公府襲著冠軍侯爵的身份,對他們這些草莽而言,已經如同仰望都望之不及的高山。
卻萬萬沒想到,連一年功夫都不到,賈琮轉身一變,就變成了這天下江山的監國太子。
住在九重深宮中,恍若天凡之別。
他們也不清楚,賈琮如今還認不認……
若是不認,他們就算拼死,也要為茶娘子討一個公道!!
「吱……呀!!」
驟然,東宮宮門緩緩洞開。
李義、張虎二人就要抬頭看去,可還未有動作,脖頸上卻已被架上了刀劍。
有冰冷的聲音警告道:「不要妄動。」
李義、張虎二人心頭一沉,攥緊拳頭,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因而二人身後,還有三個嬰孩……
「噠噠」的馬蹄聲如暴風驟雨般傳來,一道焦促的聲音傳來:「十三娘何在?……放開他們!」
脖頸上的刀劍松落開,但依舊距離不遠,李義抬起頭,便看到身著明黃龍袍的賈琮,恍若仙人般騎在一匹連一絲雜色都沒有的高大御馬上,俯視著他。
原來,太子就是這個樣子……
見他一言不發,賈琮心頭猛的一沉,厲聲喝道:「十三娘何在?!」
李義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在禁軍嚴密的提防下,將手伸進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雙手舉過頭頂。
展鵬看了眼面色隱隱發白的賈琮,忙上前去取來,交給賈琮。
賈琮接過,掃了眼封皮,見空落落無字,扯開封口,取出信箋來,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那三個襁褓,然後才看起信來:
「殿下萬安……」
看到這四個字,賈琮心頭忽地一痛。
不止是因為稱呼,而是這四個歪歪扭扭的字,寫的是那樣的無力。
他是認得茶娘子的筆跡的,雖談不上多好,但從來都是筆鋒剛勁。
可見,寫這封信時,她是何等虛弱……
「奴,出身下賤,蒙殿下不棄,承恩於崇康十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在揚州鹽院衙門。」
這是點明了,承恩之時,之地。
「奴亦未料到,能有此福祉,懷上殿下血脈……」
「原不敢耽擱殿下大計,故而隱瞞多月未報,及至懷胎七月,腹大遠勝尋常婦人,尋穩婆問之,答曰恐為雙生子。」
「此等情形險要,適得完成殿下囑托,徹底打通南下之路,奴便起身北返,以防臨盆之日不測,孩兒失母且無父可怙……」
「至八月初,得知京中事變,驚駭下動了胎氣,於八月初八,在船中生下二子一女,子壯而女弱。」
「奴本為下賤再醮之身,不配侍奉殿下,只求殿下可憐,能收養三個孩兒。」
「奴別無所求,只求三子此生,男不為王公,女不撫蒙古,能知禮存孝長大成.人便可。」
「若是,殿下因身份之故,不便接三個孩兒進宮,可否接女兒進宮調養,她未足月,身子太弱,奴江湖之女,無落腳之家,實不配為人母……」
看至此,賈琮眼睛微微濕潤,卻不願再看下去了,問李義道:「十三娘在哪里?」
李義抬頭看著賈琮,扯了扯嘴角,滿面為難,終究頹喪低頭,他不能背叛茶娘子。
賈琮見之先是暴怒,恨不得讓人殺了他,可是看著他滿面傷痕,張虎白發蒼蒼,一只手臂卻都不見了。
當年在揚州時,他們還不是這樣的。
強咽下怒氣後,賈琮又看了眼三個襁褓,然後目光遠眺四周。他就不信,茶娘子會忍心不送孩子最後一程!!
皇城根下固然有不少車馬官轎和行人,但總歸有規律可循:它們多為官員所有。
縱是宮中奴役的車駕,至少也是光鮮的。
但在御街拐角幾不顯眼處,卻停了一架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爛的馬車,靜靜的停在那里。
賈琮眼睛一亮,雙腳一叩馬鐙,驅使坐騎往那里趕去。
周圍禁軍匆忙跟上,李義、張虎二人見之,登時面面相覷起來。
這……這怎么可能?
隨著賈琮御馬漸漸靠近,那架馬車竟緩緩駛動起來。
只是這個時候,展鵬早帶人圍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