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幸福(1 / 2)

「你說什么?」

慈寧宮內,太後幾乎以為耳背聽錯了,身子前傾,臉色驚疑的看著前來求見的內閣元輔趙青山。

身為一朝執政的元輔,趙青山自是有資格求見皇帝和太後。

該給的尊榮,天家還是要給予的,畢竟元輔禮絕百僚。

只是原以為是前朝的臣子打上門來,要求天家好好做人的。

卻沒想到,會是截然相反的情況。

趙青山這位國朝元輔,竟會為太子求情?!!

這算不算佞幸之臣,算不算禮樂崩壞?

趙青山見太後如此反應,以為太後執意不肯放過太子,本就性格剛硬的他,臉色登時難看起來,沉聲道:「太後,既然太子仁孝,已經給出承諾,不會讓兩位小王爺克承大統,如此賢明,太後又何必苦苦相逼?」

太後聞言,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臉色陡然漲紅。

她苦苦相逼?!

見太後情況不好,武王眉頭一皺,低聲喝了聲:「放肆!」

趙青山硬邦邦的嗑了個頭,卻沒有服輸,梗著脖頸道:「陛下,《易》雲: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這二三年來,天家幾時刻處於動盪飄搖中,人心惶惶而不定,社稷搖搖欲墜。天家血脈凋零至此,唯太子一人耳。蒙太祖太宗皇帝保佑,天降太子於大乾,此為社稷之福也。太子之賢明仁孝,古來聖君難望其背。臣自然明白天家血脈之貴重,絕不可混淆。然臣以為,以太子之智,莫非連此事都不知?太子文才蓋代,武略絕倫,亦非沉迷美色之人,難道還不知骨肉之真假?再者,殿下已經讓步了,何苦苦苦相逼?!」

趙青山是牛性子,越說聲音越洪亮,到最後生生震的人耳朵疼。

武王皺著眉頭看著他,不悅道:「若非太子器重你,只憑你這聒噪,朕也讓你站在含元殿頂上嚎三天三夜。」

趙青山:「……」

武王嫌棄這糟老頭子,不想多理會,若非他總說賈琮的好,這會兒怕連廷仗都挨上了。

武王忍著厭棄,同太後道:「母後方才還擔心無法和前朝交代,您看現在……」

太後綳著臉,問趙青山道:「是太子讓你來逼迫皇帝和哀家的?」

趙青山聞言唬了一大跳,忙道:「這怎可能?太子純孝,怎會行忤逆之舉?」

太後面色稍緩,又問:「那你前朝之臣,跑這來說這些作甚?」

趙青山聞言又沉下臉來,低聲道:「太子親往左銀台門,行大禮請求內閣和禮部、蘭台寺大臣,看在殿下往日之微德的份上,莫要將此事之過歸罪於關氏和殿下骨肉身上。萬般罪錯,殿下要一力擔之,寧肯……寧肯出宮離去,也絕不舍妻兒子女。太後,陛下,禮數歸禮數,但也要通權變之道,何苦相逼太甚?」

武王和太後聞言,對視一眼,都是面色無奈。

之前他二人還在擔憂,縱然他們肯退一步,容那關氏,可天下人又該如何安撫?前朝百官清流又該如何安撫?

誰都沒想到,前朝百官竟都站在太子這邊。

真是邪性了!!

……

東宮,明德宮。

前殿。

賈琮讓王春為趙青山備好椅子和茶水後,嘆息一聲道:「太傅莫怪孤任性,只是若不一下將此事截死,一旦讓前朝展開大禮儀之爭,就非二三年能完事了。若如此,諸般朝事都要耽擱不說,孤的兒女,也要受盡世人猜疑的目光,此實非孤所能忍。所以,才會孤注一擲。」

前世如宋、明皆爆發過大禮儀之爭,鬧的沸沸揚揚,朝綱混亂,實為前車之鑒。

不同的是,宋明是子該不該認父,而賈琮是父該不該認子。

今日賈琮的做派,又如何能瞞得過宦海沉浮數十載的趙青山?

連林清河等人他也瞞不過。

只不過,縱然趙青山等人知道賈琮是在使計,卻也不敢真的去賭。

他們要盡人臣的本分,要維護君王的威嚴,只能配合他壓制前朝。

此刻聽了賈琮坦誠的解釋,讓趙青山壓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畢竟任誰被逼著演一場戲,心里都不會受用。

沉靜下來,思量片刻後,趙青山緩緩頷首道:「殿下之慮,也是有道理的。這個時候,的確沒功夫去糾纏大禮儀之爭。但是,殿下的兩位小王爺,一定沒有克承大統的必要,富貴一生便是。非臣無禮懷疑什么,只實不好與禮教做根本的抗爭,否則,於國、於殿下乃至於兩位小王爺,都十分不利。」

賈琮點點頭,沉默了稍許,道:「孤知道了。」

趙青山見賈琮面色不大好看,大概能看破他的心思。

但為人父,和為人父皇,完全是兩碼事。

此事眼下是初定了,可傳到江南去,非議只會喧囂日上。

原本就反對朝廷新法的江南士族們,怕會以此事為矛,將太子噴成篩子。

憑添阻力……

若那兩位小王爺還有克承大統的資格,此事怕真要鬧出大亂子來。

綱常倫理,乃儒家治國治家之本,豈容混淆?

且賈琮與武王當初的情形不同,武王是只有一子,又天命不長,還有那么多作證和松禪公、衍聖公兩位天下師作證。

那關氏一江湖女子所生二子一女,卻無人能證明為天家血脈。

只此一條,就會鬧出無數是非來。

也就今天賈琮破釜沉舟的一擊,蓋過了前朝對這荒謬之事的反彈,才勉強算壓下此事。

只要武王在,文官頭上就始終壓著武勛這座大山。

一旦太子有恙,那整個朝中形勢怕頃刻間就會崩壞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這是文臣們公認的事實。

也正因為如此,才給了賈琮施展的空間。

不然,今日絕無可能這般輕易過去。

……

崇仁殿,東暖閣。

日已近黃昏。

發燒數日的茶娘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大覺後,這時終於緩緩的顫了顫睫毛,隨即睜開了眼睛。

靜。

好靜。

沒有嬰孩啼哭聲,沒有車輪滾滾聲,沒有人嘈馬鳴聲。

靜的讓她幾乎懷疑是不是已不在人間……

隨即茶娘子心中陡然一驚,她不怕死,可她若死了,她的孩兒該怎么辦?

霍然坐起身來,直到看到房間內貴氣逼人的陳設,她才又一下回想起來,她此刻身在何地。

一時間,又恍惚起來……

她居然,住進了皇宮里……

她原不准備如此的,只想目送她的孩兒進宮,跟著他們爹爹,而不是跟她飄落江湖。

女兒體弱,幾不能保,只能入宮以欺太醫聖手救命。

但是,她卻不能留在宮里。

否則,只能給孩子和他,帶來羞辱……

念及此,茶娘子臉色一點點發白,眸眼中也溢出了淚水。

她真的一點也不慕此處的榮華富貴,她多么期望賈琮還是那個賈琮,只是一個侯爺,而非至尊至貴的天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