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店小二(三)(1 / 2)

銅錢龕世 木蘇里 2002 字 2020-06-07

玄憫性子依然挑剔,臟的亂的約莫一點兒也忍受不了,所以定的全是上房,他那銀子雖然不少,但也經不起一直這么花。薛閑倒是很想知道,以他這種花錢速度,他隨身帶著的銀錢還夠用多久?若是真把錢花完了,又打算如何去掙,畢竟就算這禿驢本事不小,也很難想象他主動張口跟人收錢的模樣。

這間客棧的上房比不上歸雲居的檔次,但也算得上潔凈齊整。負責住店的小二手腳麻溜地給他們收拾了一番,又送來了新鮮茶水和凈手的銅盆。

「小的一直都在樓上,若是客官還有什么需要的,開門吩咐一聲就行。」小二說了一句,便退出去合上了房門。

雖然說是要休息一晚,但其實真正需要休息的只有陸廿七、石頭張他們。對於薛閑來說,睡不睡覺都無甚關系。對玄憫來說……

反正薛閑基本已經不把他當人了,既不怎么吃又不怎么歇的,哪里能算人?

這半身不遂的黑龍白日里在馬車上顛了一天,他腿腳沒有知覺,坐著的時候全憑腰眼里那點兒勁撐著,時間久了,必然不會舒坦到哪里去。玄憫為了讓這祖宗松一松筋骨,稍微緩一緩勁,進門便把他安置在了床鋪上。

這客棧的上房別的不說,床鋪倒是真的舒服,被褥鋪得很厚,相當軟和,半點兒不硌人,怎么也比硬邦邦的凳子要好些。薛閑覺得禿驢此舉甚合他意,他毫不客氣地伸了個懶腰,松了松肩背筋骨,而後拖拽著被子,給自己刨了個窩,就這么斜靠在隆起的被褥上,支著頭舒坦地嘆了口氣。

玄憫則合衣坐在雕花木桌邊,一副根本沒打算休息的模樣。

他撥了撥桌上的油燈燈芯,將光挑亮了一些,又從懷里摸出了之前折起來的告示,在燈下展開抖平,安靜看了起來。溫黃的燈火在他眉骨之下投出陰影,襯得眼窩極深,鼻梁高挺,唇邊的折角顯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薛閑支著腦袋眯著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禿驢?」

玄憫半天沒聽見他的下文,頭也不抬地沉聲應了一句:「嗯?」

薛閑挑著眉毛問道:「這告示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

這問話著實有些直接,但是確實符合他這直來直去毫無遮掩的性子。

他看見玄憫把手里的告示擱在了桌上,指尖輕輕地壓著其中一角,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著該怎么答話,又似乎不打算細說。

從當初在江家醫堂被禿驢鏟起來到現在,日子其實並未過去多久,但興許是經歷的事情不大簡單的緣故,這時間莫名被拉得很長,以至於他有時候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並且彼此熟悉了。

薛閑其實看得出來玄憫這人防備心很重,認識這么久,任何關於他的事情玄憫幾乎都閉口不談,這興許是天生性格使然,興許是失憶所致,薛閑講道理的時候還是可以理解的。

捫心自問若是他自己也丟了許多記憶,他或許誰都不搭理誰都不信,直接搞出些翻天覆地的動靜,先把丟掉的記憶都補回來再說,誰攔著誰倒霉。

但是這會兒情況卻有些特殊,畢竟他們現在是同路的,可以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是玄憫跟告示上的人無關,那便是一種應對方法,若是有關,那又是另一種應對方法。總要有個准備的,不能麻煩找上門了才臨時刨坑。

「禿驢,這樣吧,咱們做個公平的買賣你看怎么樣?」薛閑一本正經道。

不怎么樣,這孽障看著就不像是個知道公平的人。

玄憫頭都沒抬,繼續著告示,也沒有開口表示反對——畢竟薛閑要是真想搞點事情,問你意見也就是意思意思,反對並沒有任何作用。

薛閑見他一副「你說著我勉為其難聽著點」的模樣,開口道:「咱倆都不算知根知底,這樣萬一招惹了麻煩也不好應對——」

玄憫終於瞥了他一眼,似乎頭一回聽他心平氣和地講了點人話。

「咱們來互問一些自認為要緊的問題,若是我問你,而你答得出來,那我也得回答你一個問題,若你答不出來或是不想答,那你就給我一粒銀錢,怎么樣?」薛閑眯著眼,一副「你看我是不是特別講道理」的模樣。

玄憫一時間簡直無言以對。

你多會做買賣啊,跟一個明知失憶的人玩這種把戲,「答不出來就要給銀錢」,這哪里是來問根底的,這簡直明擺著是來訛錢的。

「……你不如直接拿去。」玄憫淡淡開了口,伸手將自己暗袋里的銀粒子全都摸了出來,輕輕巧巧地丟上了床。

薛閑咬著舌尖反手接住,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又道:「行吧,不遛你了,換種玩兒法。」

高僧就是高僧,一副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銀粒子全都扔出去了,玄憫也不再搭理他,兀自轉過頭去繼續看他的告示。

薛閑這祖宗拍了拍床板,不滿道:「先看我,這回正經的。」

玄憫約莫覺得他那懶散窩著的模樣頗為傷眼,頭也不抬道:「說。」

「這樣吧,我大方點兒。我問你問題,你若是能說出點兒東西,我就給你一粒金子,若是說不出來,那就暫且先放著等你想起來再說,當然,碰到你不樂意說的事情你也完全可以說你記不清了。」

薛閑說著,把玄憫給他的銀錢在被褥的一邊堆成了一堆,好似在賭坊壓籌似的,「喏,你的還算你的,我分文不取,左右你也沒什么損失,指不定還能賺些錢財,怎么樣?」

其實這一路上全是玄憫在付錢,前前後後花了不少了,薛閑向來不喜歡欠人東西,人情也好錢財也好,總是收一銀還一金。但是他又有些毛病,不喜歡直接還,偏愛這種迂回曲折的方式,也著實有點病。

玄憫聽了這話,終於抬起了頭,大約沒想到這祖宗還能主動吃虧,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反對我就當你應下了。」薛閑說著,兀自想了想:該從哪兒問起……

他知道玄憫這性子從來就沒把錢財當回事,自然也不會為了贏點兒錢財勉強自己說一些不想說的事情。雖然還沒開始問,但他已經有所料想——以這禿驢的性子,多半也答不了幾個問題。

不過……能問出一點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