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著,外間哨衛匆匆進來,稟告說山西城城主劉太郎到了,求見兩位女御大人。
此次剿匪,陸寧這個班頭指揮全軍,但名義上地位最高的,是總院派出的兩位女御大人,大節上,陸寧也要聽從她倆吩咐,比如如果兩位女御大人,要抓捕劉太郎,陸寧便要執行,不過如何展開軍事行動,那就是陸寧的事情。
新齊城的軍馬進入山西境後,村山太郎遣派來迎接並協調幫助剿匪軍馬入住立石寺的,是他的一名家臣,據那家臣說,村山太郎領著屬下去尋訪叛賊蹤跡,恰好不在城中。
現今,卻是到了。
陸寧起身,「我去陪他見兩位女御大人!」
……
村山太郎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鷹鉤鼻,使得其面相看起來有些陰沉。
和陸寧一直來到後禪院,見到了蕭皇後和夷懶。
在禪房中席地跪坐一旁的,還有陸立花和涼御前。
涼御前,是陸寧攻克雄勝城時俘掠的女子,乃是清原氏當主清原正盛的夫人。
御前為貴族女子稱謂,涼御前就是名字叫涼的貴族女子。
她年輕時曾經跟一位去過中原的和尚不清不楚,是以,懂一些簡單的中原話,不過用她做翻譯,便勉為其難了。
村山太郎和蕭皇後、夷懶之間的對話,進行的也很不順利,有時候陸寧都恨不得自己出聲翻譯一下。
是以,這場談話變得很漫長。
蕭皇後和夷懶闡述的,主要便是說接到了來自中原聖皇帝的諭旨,總院行尚方寶劍事對你們的賜姓,已經得到了聖皇帝的認可,且從此你們的賜姓可代代相傳,城主之位,從此世襲。
涼御前,好半天,才將這番話的意思大體說給了村山太郎聽。
村山太郎,或者說劉太郎,忙俯首謝恩。
陸寧一直留意他的神情,見他伏地時,袍袖露出的縫隙中,他眼中有喜色,也有猶豫,顯然是,要不要真正從此為齊人效命,他還沒有做好決定,還是三心二意中。
陸寧現今對如何治理東瀛北部地區已經有了定案,新齊城北方各縣,將會和中原一樣,委任主官管理,不過,因為各縣普遍比中原各縣為小,是以不設令,主官為知縣事,正八品官員。
如此,才真正是齊國之土。
在南方,將會實行城主世襲制作為和東瀛本土之間的緩沖,不過,陸奧、出羽的這十幾個南部縣,將來還是要實行流官制。
比如這村山太郎,如果真心歸附,將來令他們南侵,齊兵在幕後支持,這十幾個城主,遷他們去新占領的各郡做城主,現今來說,越是南方越發達,他們也會很樂意得到大城。
大體上的構想,便是出羽、陸奧兩國消化為真正的齊土,以越後、上野、下野、常陸四國為中原任命的世襲城主的緩沖區。
看起來,日本六十六國,僅僅有六國發生了變動,但實則,不算北海道的話,這六國面積超過了東瀛總面積的四分之一,畢竟,出羽國,尤其是陸奧國,面積太大了。
不過,目前來說,東北地區本來就未真正成為東瀛土地,六國的變動,對南部東瀛人心理上造成的沖擊,可能真就是六十六國,失去了六國而已。
陸寧一邊琢磨,一邊聽著蕭皇後、夷懶和村山太郎對話。
夷懶仔細打聽著這村山太郎所謂查訪西山縣叛賊的收獲,這村山太郎本就含含糊糊說得不著邊際,加之涼御前翻譯的問題,夷懶問了好多問題都不得要領,最後,只能勉勵村山太郎幾句,令他再廣派人手去查訪。
等村山太郎告退,夷懶看了眼睛陸寧,又看看陸立花,問:「你們怎么看?這劉太郎,可是在盡心辦差?」
現今陸寧聽著夷懶和蕭皇後的中原話,已經分外覺得流暢,畢竟有了那些士卒和這陸立花、涼御前做對比。
陸寧笑笑道:「他盡心不盡心也無所謂,那些叛賊,我們本就是引蛇出洞。」
霸占著寺廟土地,且將僧侶仆從趕出,軍卒住進寺廟中,以及後續將會進行的一系列舉動,兩位女御都會故意橫蠻一些又很驕狂大意的樣子。加之,來剿匪的正卒,僅僅十人,其余不是女兵,便是本地足輕,偏偏,又有為了羞辱南部天皇而被授殿女御的齊人高官兩位妾侍做統領,「驅齊眾」如果真是比較有組織的反抗軍,有比較有膽略的人統帥,這機會便不可能放過。
而如果只是烏合之眾,這等機會都不敢來,那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責令村山太郎一個期限,令其限期破獲就是。
而從「驅齊眾」攻破三山城幾乎殺盡柴田大有一家又快速退卻的種種行動軌跡看,「驅齊眾」應該是前者,不但有組織,其首領也不是簡單人物。
陸寧說這話,突然就見夷懶沉臉盯著自己,愣了下,住了嘴。
「你的狗眼往哪里看呢?該當剜了去!」夷懶臉沉似水。
陸寧無語,眨眨眼,「是我。」
確實一直仰著頭直視她們,作為一名班頭的話,就有點肆無忌憚和孟浪了。
「知道是你,你不是,一個姓陸的班頭么?!」夷懶訓斥道:「退下吧!」
陸寧又好氣又好笑,以蕭皇後和夷懶的聰慧以及對自己的了解,她倆猜出自己是誰一點不難。
畢竟,自己令五十名軍卒回了新齊城,卻僅僅帶了一班軍卒來補位,傳總院下達的命令反而是翻越崇山峻嶺去剿匪,自己這陸班頭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不過,現今中原,陸姓突然多了起來,是以,自己用陸姓,倒是不突兀。
而現在,這夷懶顯然一肚子對自己的怨尤,終於能光明正大發泄出來,她本來就不怎么怕自己,但自己又沒對她怎樣,她自不能無端端喝罵自己,現今,倒是借題發揮。
看向了蕭皇後,陸寧道:「承香殿,我有幾句話還想說。」確實有些話,要暗暗點出來,叮囑一下她倆。
蕭皇後俏臉卻也一沉,「令你退下去,沒聽到么?」
可能第一次,她和夷懶站上了同一條戰線。
只是,她顯然在憋著笑,眼里那抹笑意,根本掩飾不住。
陸寧蹙眉,卻見旁側,陸立花看自己的目光已經有些不善,這家伙,絕對是一名勇敢的將領,但不會是一個好統帥,腦子不清不楚的。
而涼御前,則有些迷惑的看著自己。
現今自己洗去臉上妝容,可是自己的本來面目,怎么都不妥當,哪怕就說自己是文總院,也太沒面子。
夷懶應該就是知道這一點,才裝糊塗。
夷懶那大有深意的目光,隱含著示威,好像就是在說,我知道你是誰,但你能拿我怎樣?萬民敬仰的所謂聖朝天子,扮作官員不說,現今更扮作一個小卒,受到的屈辱,就是你自找的。
不過,也難報我所受屈辱之萬一。
陸寧無奈,不過,夷懶如此做,倒令自己先前對她的戒心降低了不少,這般發泄心中怨尤,那么暗中,想來就不會有什么可怕的謀劃了。比如她開始自告奮勇統兵來山西,自己就琢磨過,她是不是希望發揮其統御的天份,將剿滅匪徒一事辦的漂漂亮亮,從而真正獲得這支女營的尊重和領導權,爾後,圖謀殺死自己和自己同歸於盡之類的。
但現在看,她對自己的仇恨,倒不是那種生死仇敵一般了。
畢竟,被俘這許久,自己從沒強迫過她們什么,還經常帶著她們四處轉悠,怕當今之世,還沒有一個人能這般對被俘的異國美貌皇後的。
而對自己,她和蕭皇後到底是怎么一種心態,可能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