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彩 (下)(2 / 2)

不過後期這條律令漸漸成了一紙空文,甚至晚唐僖宗時,三個節度使出缺,四個候選人,唐僖宗就要四個人賭馬球,第一名,去最富裕的軍鎮,最後一名,落選……

而且遷客騷人,大多認為賭博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會盛行,所以,多以詩詞美化賭博之樂。

本朝就更是了,江南富庶,金陵及揚州,都是現今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公子哥斗雞斗蟋蟀之風愈演愈烈,傳於市井,風行大街小巷。

本朝律法《升元格》,也就沒有禁賭的條文。

但這一次,東海公好像玩的有點大。

喬舍人和李景爻,心中都胡思亂想。

「王參軍,不敢賭就算了!」那邊廂,陸寧搖搖頭,轉頭對劉漢常道:「看來不是東海沒人,是有人沒有卵子!」

東海眾胥吏,都笑起來,有的,還笑得很大聲。

國主的話,夠粗俗,也夠侮辱人。

卻很對一些小吏的胃口。

王吉臉漲紅,猛地一咬牙:「好,我就與你對賭!但我贏後,也只收你三十萬貫!」收這東海國主十年賦稅,他還沒那膽子。

陸寧笑道:「好,就這么說定了!喬舍人和李別駕都是見證!」長身而起,走向空曠的場中。

「劍來,劍來!」劉漢常趕緊吆喝,心里激動壞了,主子多厲害,自己可親眼見到了,打這王吉一百個,也跟玩一樣啊!

這三十萬貫,也有自己煽風點火的功勞,主子一高興,也許就不計前嫌了呢?

有好幾名扈從跑過來,要將長劍遞給陸寧。

陸寧卻笑著擺擺手,說道:「今日,我就為諸君舞一段空手入白刃!」

空手入白刃?這意思,眾人聽了自然懂,但卻不想,小國主卻是要赤手空拳和王吉對舞?

眾人都是一呆。

李別駕和喬舍人也有些懵,喬舍人心下苦笑,不會,這位小國主的癔症,又這么不湊巧的發作了吧?

看他這小體格,一陣風都能吹出病來,怎么著?要赤手空拳對敵持劍的劍士?

王吉冷笑一聲,心說你自己作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本來這般豪賭,他心里壓力極大,就覺得身子都有些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但現在心下篤定,琢磨著一會兒劍刺他臂膀,令他失去反抗能力即可。

贏了後,每年令他收的賦稅,撥出四五萬貫交給自己,也不影響他公府及東海縣開銷,反正以往那些鹽稅,根本就不歸東海縣不是?

這樣不用十年,三十萬貫就可以付清。

如此,自己既不會引起外界太大的非議,又可以得到三十萬貫巨款。

這小農蠻,威信掃地,就更不會有人因為他,因為自己賭贏他賦稅之事,對自己發難了。

王吉越想心下越是火熱,三十萬貫巨款啊,自己每年薪俸還不到兩百貫,如果僅僅薪俸收入的話,自己幾十輩子都賺不到,這,這小農蠻,難道是上天送給我的送財童子?我才是天選之子?

王吉正盤算的時候,陸寧將狐裘往後一褪,露出錦袍,起身慢條斯理走到場中站定,對王吉招了招手,「來吧。」

那大咧咧欠扁的樣子,簡直就是開滿了嘲諷模式。

王吉心中怒氣噌噌的往上躥,甚至有那么一刻,就想,一劍刺死這王八蛋,賭博中失手,背後有人給自己出力,無非是流刑!三年起步就三年起步!

咬咬牙,王吉目中凶光閃爍,手中長劍舞動,立時寒光四射,便如一團光球,向陸寧舞去。

那蠻婦酒家禁不住大聲叫好,她第一次見到唐人劍舞,委實令她心神俱酔。

隨後清醒過來,忙捂住自己的嘴,這里可是陸姓國主的領土,她生死榮辱,全是國主一個念頭而已。

隨後就見劉漢常惡狠狠目光瞪過來,蠻婦酒家更是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見王吉劍勢,李景爻眼神猛地一凝,這劍舞之技,在戰陣之上,自是花架子全無用處,但兩人對舞,另一方又赤手空拳,稍一不慎,只怕便是性命也不保。

「東海公,還是認輸吧!」喬舍人也嚇了一跳,忙呼喚陸寧,就怕這位小國主掛了彩,惹出什么大麻煩,自己可是在場,都有連帶責任。

眾人都各有心思之際,卻見王吉騰挪之下,已經舞到了陸寧面前,然後,嘭一聲,那閃閃劍影嗖的消散不見,「嘭」一聲,王吉倒飛而出,摔在本已經撤下擺在屋角的桌椅上,「劈哩叭啦」桌子散架,王吉又重重摔落在地。

「這算我贏了嗎?」陸寧二指一松,長劍叮一聲落地。

眾人都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

就這樣簡單?

喬舍人目光閃動,看來,聖天子聖明啊,這陸縣公鎮守本縣,怕真是一步妙棋。

東海公,看起來病怏怏的,可真到了搏命的時候,怕真會給人帶來驚喜也說不定。

李景爻也是怔住,他對這小國主的觀感,真是一日之間,數個變化,過山車一樣。

東海縣眾胥吏,都目瞪口呆,但劉漢常隨之大聲鼓掌諛詞如潮,立時一片附和,轟然叫好。

王吉的扈從,急忙跑過來攙扶他,王吉撲騰著,好半天,勉強站起,卻已經臉青鼻腫。

這一拳,陸寧實則留了九分力氣,若不然,王吉必小命不保,他拱拱手,回到坐席。

王吉卻是腦子轟轟的,眼前金星亂閃,嗓子眼陣陣發甜,胸口,就好像被巨石壓住,郁結難當,好久好久,才漸漸明白發生了什么。

輸了!

而且輸得徹徹底底,被這家伙赤手空拳奪去兵刃,還能輸得更慘嗎?!

這家伙,怎會有如此精妙的空手技擊之術?自己根本就沒看到他如何出手!

「王吉,交易要有市券,欠錢更要有所依據,你先給我打個條子,回海州後,先可著能賣的賣賣,好東西可以直接充數,總之,先湊個數來,剩下的,再打個條,慢慢還,我不急,每年只收你一分利。」陸寧的話語傳入王吉耳畔。

王吉嗓子眼一甜,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喬舍人和李景爻相視苦笑,這王吉,有個萬貫家財算不錯了,還得府邸之類全變賣掉,但剩下的,一年一分利,確實利息不高,比起很多質庫的利息,輕太多了。

但架不住本錢大啊,二十多萬貫近三十萬貫,一年一分利就是兩萬多貫近三萬貫,王吉的薪俸收入,加百倍這利息都付不清啊,這一年年滾下去,一百輩子也還不完,還會越欠越多。

「紙墨筆硯拿來!給王參軍打欠條!」陸寧做個手勢。

陸寧心下也有些無奈,本來盤算好了要低調低調,甚至今天都穿了狐裘來做出病怏怏的樣子,可是看樣子,以後想低調,怕是難了,王吉明顯背後有靠山,打了小的,老的怕就要來了。

也罷,狐裘以後也不穿了,這個世界,是個人善被人欺的世界。尤其是自己,農蠻出身,又在很多人眼里走狗屎運。被封國得尊位,得了東海這富裕之地,等於抱了座金山。

偏偏廟堂上自己沒靠山,被欺負一次的話,那以後,估計麻煩事會接踵而至,是個人都想來自己這里打打秋風了。

他王吉敢接自己的賭注,本身就是在欺負自己廟堂無人。

所以,就此打住!

那邊的劉漢常,聽國主吩咐,他立時屁顛屁顛吆喝著蠻婦酒家,去賬房拿筆墨紙硯給王參軍。

蠻婦早蒙圈了,看著王吉的眼神,全是憐憫,心說這位參軍大人,還不如賣身給國主第下做奴算了。

接下來的酒宴,便有些沉悶了。

打了欠條的王吉,便如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好似鬢角都有白頭發了,他盤算著,不知道妹妹那邊能不能將此事化解,但不管怎樣,就算妹妹幫忙將此事化解,只怕以後,也再不會理會自己死活了。

喬舍人和李景爻,此時就更是加了二十個小心,對待這位小國主,就真的如同面前坐著的,是那些權勢滔天的王侯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