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遷客騷人,灰飛煙滅(2 / 2)

咬了咬牙,崔衡苦笑道:「好,我,下官願意押注張洎和東海公的賭局。」心說便是贏了,什么三十萬貫,自己可不敢要,便是要,東海公將債戶轉給自己一個,自己還能有東海公這樣的魄力,真的去和州里參軍或金陵司徒府去追債么?

陸寧笑笑,對張洎道:「既然崔縣令肯押注與你,本公就和你賭一次。」

到此,張洎已經氣勢全無,點點頭,又道:「那我們先立下字據,簽字畫押!再由海州城楊刺史來做中證。」

陸寧笑笑:「可以啊。」心說你是誰?你想和我賭什么?你擅長什么?我能不知道嗎?

肯定是比詩詞了,以為我是農人,輸定了,還要叫楊昭來見證,拿夠威風,這海州城、清淮軍、司徒府,以後可都知道你大名了!

而,比詩詞歌賦,這種名聲,你最喜歡了。

陸寧又看向崔衡,笑道:「崔縣令也需如此!」

崔衡苦笑點頭。

陸寧笑笑,說起來,自己除了品階比這個沭陽縣令高個二三十級,但和這個沭陽縣令從本質上沒什么不同,不過是,自己所收賦稅可以入自己私庫,麾下團練,可以看作自己私兵罷了。

所以,沭陽縣令,本也不用怕自己,更莫說,他還自以為有了燕王做靠山了。

……

第二日下午時分,楊昭滿臉苦笑的出現在李豐家後宅。

陸寧連夜寫了信送去海州城,他不得不來。

刺史大人啊,東海公一封書信,第二天就到了自己府邸,李豐本來應該滿心的興奮,可是,他現在恨不得,時間倒流幾日,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從頭再來。

而當恢復了名士風采,一副屈尊紆貴般駕臨李府的張洎,提出要和陸寧比詩詞後。

不僅僅楊昭臉色變了,就是屏風後,和眾女眷一起聽動靜的甘氏,俏臉也是一白,因為,她還從來沒聽過陸寧,吟詩作對,這個男人,好像很神奇什么都會,但是,絕不是什么擅長詩詞的遷客騷人。

而陸寧身後扈從,面上也都變色,好像,這真是主公的弱項,跟在主公身邊時間長了,有時候就覺得,主公好似全能全知,就沒他不擅長的東西,可是,詩詞歌賦?還真是,從來沒見主公感過興趣。

崔衡在上官面前,看起來端端正正,但見陸寧身後扈從神色,他眼中卻全是喜色。

楊昭伸著蘭花指,慢慢的撥弄茶蓋,又瞥著陸寧,心說,我怎么沒想到,不過詞賦我也不擅長,而都不擅長的話,文章的東西,分出勝負好像很難,不知道比書法,能不能比過東海公?

不過,自己也就這么一想,被東海公赦免了三十萬貫的債務,那得多厚的臉皮,才好意思要和東海公再賭過?

哎呀呀,我怎么也滿腦子琢磨如何賭了?

都是被那東海公帶的!

楊昭就幽怨的看了陸寧一眼,陸寧不明所以,只覺得一陣惡寒。

張洎已經走上兩步,「就由某先來,也多給東海公一些思考的時間!」

說著,吟道:「我愛真人闕,高台倚寥泬。洞天開兩扉,邈爾與世絕!」

他倒沒作弊,沒用以前舊作,當然,用舊作的話,也很容易穿幫。

這首小詩是他最近偶感所做,覺得還有改進的空間,是以一直沒對人說過,不過,贏對面這農蠻,是足足的了,就算他知道自己要賭什么,但短短時間,找槍手,這海州境內,又哪里有自己對手?

這首小詩,其實後三句都有出處,只是略作改動,尤其最後一句,全句都是照搬詩仙的詞句來展示豪情,沒辦法,他最後一句怎么想,都覺得難以釋放前三句展示的意境,才情不夠,只能引用。

當然,在這海州城,這首詩已經足夠壓倒所有本地文人了。

他很自信,吟過後,看著陸寧,笑道:「東海公,我可以容你幾日,用不用?」

陸寧笑了笑,說:「我打過三點零補丁的對賭協議你看了,已經簽字畫押,你不後悔吧?」

張洎蹙眉,心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不過陸寧的意思他懂,他看了那賭前的規則,其中寫明,如果對賭之人,輸掉賭局後拿不出三十萬貫,又難以證明自己能陸續清償三十萬貫錢的能力,就要賣身給對方為奴。

「東海公,如果你現在認輸,我便少收你十萬貫又如何?」張洎笑著,心情甚好,三十萬貫,和二十萬貫,好像概念上沒什么不同,都是幾輩子奢華都花不完的錢。

陸寧並不理會張洎,看向崔衡,「你仍願押注張洎?不反悔?」

見楊刺史目光也看過來,崔衡咳嗽一聲,「湊趣而已,東海公莫怪,下官,下官不反悔……」

陸寧笑笑起身,踱了兩步,臉色漸漸肅穆起來,朗聲吟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好!」楊昭立時鼓掌叫好,這簡簡單單四句詩,朗朗上口字句簡單,但卻令人聽了心潮澎湃,尤其被這東海公吟來,就仿佛,能看到他昔日周軍陣中,大殺四方的威風。

屏風後,甘氏一顆提起的心,終於緩緩落下,卻又有些無奈,他,到底還有什么不懂的嗎?

張洎臉色蒼白,自己也知道,他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畢竟,他這首詩,更像是多拼西湊的魔改,而陸寧的詩句,聞所未聞,顯然是他原作。

陸寧對他抱抱拳,笑道:「承讓承讓!」又對楊昭道:「就請刺史大人評判,誰的詩更勝一籌?」

楊昭笑笑,「是東海公贏了!」心里,真是瀑布汗,心說只怕這東海公,書法也未必不擅長,自己那些胡思亂想,還是快些忘了的好。

陸寧看向張洎,問道:「怎樣?」

其實,昨天陸寧回憶了一夜,他雖然不是什么學霸,但基礎教育的名篇還是都能回憶起來的,本來差點用後主的那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但想了想,萬一後主有朝一日還會遇到同樣凄慘境地,做這詞賦呢?自己剽竊,就不太好了。

而至於後世,想來自己的到來,世界亂了套,以後有沒有大宋都難說,畢竟趙匡胤沒能在淮北之戰立下大功而平步青雲,郭榮又死的太早。

現今反而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權臣李重進最為勢大,使得現在的周國,陷入黨爭之中。

而且,自己應該也不會令北宋再出現。

所以,宋都未必有,世界已經亂了套,李清照,想來也不會出現了。

而這首詩,陸寧一直很喜歡,不希望它湮滅於世間,所以,今日才會引用此詩。

「張洎,你現在拿不出三十萬貫的話,我也感覺,你沒有什么地方能讓人信任你,覺得你以後能拿出三十萬貫錢來,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奴仆了。」

對李豐道:「准備賣身契約,要他按手印。」

打量著張洎,心說你以後官就別做了,但做官能做到史冊留名,不管是惡名還是臭名,人肯定是很聰明的,你以後啊,就做佃農或是給你弄個匠人的身份,把那聰明勁放技術上,說不定,在我提點下,還能成為某方面的專業人才呢。

張洎已經失魂落魄,全無反應。

其實他根本不是燕王的幕僚,只不過燕王見過他,好似對他流露出欣賞之意,他就心思開始活泛,想怎么討好燕王,恰好這沭陽世叔去信附帶臨摹的畫像,說有一對絕世孿生美人,他看了畫像大為心動,這才匆匆來了沭陽。

而聽崔衡講起東海公,他心里是大不以為然的,心說這些淮北小官,見過什么世面,不過胡亂吹噓而已。

卻不想,現今卻是輸得徹徹底底。

陸寧又看向崔衡,笑道:「我會留下個扈從,等你先將能變賣的變賣,你嘛,辭官就不用了,要你做我的佃農,我更虧,你以後每年的薪俸,每月的料糧,都送東海縣,做利息!至於以後你的生活開銷,要重新跟我借錢,我按最低生活標准發給你!」

崔衡早已經呆若木雞,看起來,魂都沒了,東海公在說什么,怕都沒聽進去。

楊昭看著他,眼里全是憐憫,心說你啊你,本來沒你什么事兒,這不自己找死么?

不過,想來沒親眼見過東海公與人豪賭場面的,聽旁人傳聞,只怕都會以為和東海公對賭的人愚笨,這才接二連三的輸,而恨不得賭局換成自己,贏那三十萬貫巨額財富。

但只要親眼目睹過賭局中情形的,想來沒任何一個人,希望和東海公對賭的噩夢,降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