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子一具肉身,一甲子一次脫胎輪回。」猴子的聲音開始變得微弱起來,但聽起來還帶著極大的鏗鏘,
「我一甲子一次重化肉身修行,從頭開始,從頭修行,於山野之中,搭救迷途荒野的路人,給山腳下的村民采摘送去葯材,驅趕附近的山怪和鬼魅。
雖無廟身,但行的卻是山神之職,護佑一方山野百姓一代又一代,哪怕如今,於那處小鎮中亦然有我之石雕,當地也流傳著神猴助人的故事。」
周澤將自己的指甲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看著破損不堪的指甲,心里很是惋惜,當然,對於猴子所說的話,周澤只是露出一抹冷笑。
一只神猴?
一只守護山民的山神?
助人為樂?
你這助人為樂得過火了吧,人家丈夫出去打工了,你都去幫人家丈夫安慰獨守閨房的妻子?
而且,聯想一下自己剛剛上樓時這貨側在牆壁上打灰機的形象,還真的很難讓人把它跟神猴聯系在一起。
「別自己給自己唱戲,只撿好聽的說。」周澤重新揚起手,准備給這只猴子做一個了結。
「是他們,在我第四次修行輪轉之際,捉住我剛剛輪轉的肉身,當時的我,還只是一只小猴子,她的丈夫當時在山林里做伐木工,摔傷跌落峽谷,是當時的我去給他送去了果子和露水,是我去他們營地引著他的工友去搭救了他。
但是他卻在獲救時,以伐木所用之繩鎖縛住我,對他的工友道: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聞之猴腦大善,取之送其妻嘗之,於不孕有奇效!」
最後一段,猴子是用文言古話說的,這可以表現出它的憤怒,同時也能表現出它已經處於彌留之際了,意識已經逐漸混沌,下意識地用自己最習慣的方式去說話。
「開吾頭,取吾髓,割吾肉,分與眾人啖之,言之大補!」
猴子說著說著,已經縮小到普通猴子身子大小的它開始顫抖起來,這是一種咬牙切齒地憤怒,深入骨髓的憤怒!
修行三甲子,行善積德,護佑一方,卻在道行即將大成的前夕,毀於一旦,不是死於自身的仇敵,而是死在自己救的人手里,
這換做誰,都是一種滔天恨意。
「吾肉身已毀,大道已崩,然吾心中憤恨難平!
他日因,今日果!
吾已然身死道消,願入輪回,投於畜生道,但吾心怨難消,神魂不得入地獄,只得下山尋仇,了解因果,方可徹底解脫。」
「這就是你侵犯人家妻子的理由?」周澤問道。
「汝為人,吾為畜,汝奉人食畜乃天經地義!
而畜以怨報人則為天道不容,然否?」
周澤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然。」
他不願意去否認,也不想去否認。
當然,吃猴腦是違法的,是錯誤的行為,但在周澤本人的情感傾向上來看,這只猴子下山來報復,差點害出個一屍兩命,周澤還是沒辦法接受。
就比如你看著餐館里的人在吃著紅燒肉,你會覺得好好味哦。
但如果你看著餐館里有一群豬在啃食人肉,你作為人,有何感想?
很自私的立場,很歪曲的屁、、、股,但道理就是這么一個道理,大家的立場不同,看事物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
況且,周澤覺得不管怎么樣,孕婦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
「你很痛苦吧,我幫你解脫了吧,然後試試看,能不能把你的靈魂,送入地獄。」
「謝……」猴子說出了最後一個字。
周澤的指甲再度刺入了猴子的身體,
猴子身體一顫,
身體徹底失去了生機。
但周澤找尋了許久,也等待了許久,卻沒現猴子的亡魂。
這可能意味著,猴子已經魂飛魄散了,因為它的報復沒能完成,所以它的靈魂也就不得入地獄。
站起身,周澤現四周有一層淡淡的黑色煙霧正在消散,這像是一道結界,阻擋了這里生的事情被外界感知,否則以自己跟猴子在這里打架的動靜,早就吸引很多人過來了。
周澤將猴子的屍身扛起來,扶著樓梯口,慢慢地往下走。
同時在心里囑咐自己,要記住今天的教訓,自己只是鬼差,管鬼的,山精鬼怪這一類的,出自己業務范疇了。
借著夜色,周澤在醫院外圍的一個公園里拿園丁房那邊遺留的鐵鍬給猴子挖了個坑,把它屍身埋了進去。
然後自己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做完這一切之後,周澤有些脫力地靠著大樹坐了下來。
拿出屏幕已經碎裂卻還能使用的手機,周澤給林醫生了個信息:
「那個孕婦和她的孩子,保住了么?」
過了五分鍾,林醫生回復了:
「保住了,母子平安。」
周澤點了一根煙,用力吸了一口,緊接著感到肺部生疼,劇烈地咳嗽起來。
但很快,林醫生又了一張照片和一段文字,
「不過,孩子是個畸形兒,有三條腿。」
周澤看著手機里的照片,
那個瘦小的早產嬰兒安靜地躺在那里,呼吸均勻,
但是他的下半身,卻有三條腿,
那多出來的一條腿,
像是一只猴子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