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線,分割了百年的時光。
「人們常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老頭苦笑道:「但有些東西,連時間都無能為力,我感覺我下次回來,不會間隔太久,你等著吧。
說不得我下次回來後,再去找你。」
橋下面,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圍觀著,圍觀者數目之多,甚至讓這座橋的運行陷入了癱瘓。
警察趕來維持秩序,他們維系著警戒線,讓圍觀的人退後一些,再退後一些,但前面的人往前擠,後面的人往前推,根本散不開。
大家就像是早些年去電影院擠公交車沖供銷社買東西一樣的積極踴躍。
消防員則是已經布置好了繩索,准備冒著危險上去救人。
「跳啊,你快跳啊」
「媽的,還不跳,太陽快曬死我了」
「我說兄弟,你到底跳不跳,支個聲兒啊,你不跳我還得回去做飯呢。」
「麻利點,動作標准點,水花小一些,技術動作分才能高啊」
在下面叫嚷的這些人一邊催促著發泄著不滿,一邊拿著手機,拍照錄像,然後發布微博朋友圈:
「好擔心他啊,為什么要跳樓啊,快下來啊」
「生命很可貴的,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只有一次,希望上面的兄弟看開一點,早點下來吧」
「下來吧,人生難免遇到波折,沒有什么是看不開的,你還有你的親人和朋友會繼續支持你,你還有我們在下面替你擔心呢」
「真替上面這位兄弟揪心啊,不要跳啊,消防員叔叔加油,一定要救下他」
發完了動態,
放下了手機,
大家忍受著烈日的曝曬,
開始不停地催促上面的那位趕緊的,麻利的,速度的,太陽太曬了,這里又沒有遮陽傘,也沒有便利店可以買瓶冰闊樂。
「一百年。」老頭笑了笑,舔了舔嘴唇。
「噗」
線的左側,劊子手大刀落下,人頭滾落。
「噗通」
線的右側,那個男子從橋梁上跳了下來,砸入水中。
世界在此時似乎都陷入了一種安靜,
一種詭異的安靜。
而後,
線的兩邊,
一起沸騰起來。
菜市口那兒,一群人手里拿著饅頭跑過去蘸血,搶到的人高呼著「人血饅頭包治百病」
橋梁那兒,
當消防員和警察們一起為一個生命的逝去而默哀甚至在哭喊流眼淚時,
有幾個好事者居然偷偷穿過了隔離帶沖到了剛剛打撈上的屍體旁,掀開了屍體身上蓋著的白帆布,
瞧著溺死後的模樣。
這些,都能成為他們日後的談資,比如和朋友喝酒時,可以吹噓前陣子橋上那個人跳河自盡,死得那叫一個慘啊,我親眼見過。
線的兩端,
紛紛擾擾,
且開始越來越亂。
到最後,
老頭的身影也在越來越淡,他攤了攤手,很無奈,很無措,像是哀莫大於心死:
「我想死啊。」
這是他的最後一聲哀嘆,
而後,他對周澤揮揮手,
「再見,等我下次回來,求你……徹底殺了我。」
「嗡……………………」
四周,
光與影開始顫抖,
周澤默默地抬起頭,
他還站在書店的衛生間里,手里還拿著准備擦臉的毛巾,自己面前,還是那面鏡子。
身後,沒有黑影,也沒有老頭。
周澤也沒有頭暈,更沒有迷茫,沒有任何的不適。
老頭說過,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幻術,簡單得周澤本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中醒來。
這種簡單的幻術,自然不會給周澤帶來什么生理上的影響。
繼續拿起毛巾,
擦臉,
但臉上的水早就干了,
現在擦的,
是汗,
冷汗。
走出了衛生間,周澤在自己最喜歡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夕陽的余暉撒照在這里,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原本熱鬧的書店,大部分人都在二樓養傷,現在就剩下周老板一個人坐在下面。
不知道怎么的,
周澤覺得有些冷了,
這是一種比一周前的那個夜晚更冷的感覺,
甚至堪比自己第一次走黃泉路時的感覺,
因為這是第一次,周澤接觸到這種東西。
它不是亡魂,
它也不是生物,
它沒有形體,甚至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但它卻像是一個惡魔,瞪大著眼睛,
在這天上,
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朗朗乾坤,
它都在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且隨時准備揮動著自己惡魔的翅膀,
降臨下來。
這種注視,
已知持續了百年,
下面,
可能會繼續持續下去,
也不知道會持續多少個百年。
正如自己體內那位明明在殺了他之後卻特意留下的那句話一樣:
「他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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