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師終於把七個燈籠都做好了,個頭都不算大,兩根比較粗壯的木棍兒一邊勾仨個,兩個木棍兒中間有一條藤蔓勾連,這上頭也掛著一個。
一個人倒是能都舉起來,這姿勢,有點像是轎夫抬轎子。
等一切准備完畢,
安律師從兜里掏出了煙,遞給了周澤一根,再幫周澤點起。
「他沉睡了,倒也不是壞事,至少老板你比以前緊迫了一些。」
周澤無所謂地搖搖頭,吐出一口煙圈,否認道:
「不是單純地怕死,他原本在的時候,雖說借助他力量的次數很多,但最壞的結局,無非是他把我給吞掉。
現在,他不在了,最壞的結局就變成了我要帶著他,一起死掉,是真正的死掉,是永久結束的意思。」
「呵呵,有家室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安律師打趣兒道。
周澤低頭,喝了一口水。
這幾天,他自己也在想,自己為什么會同意安律師的建議,萬里迢迢地來到這里。
書屋因為爆炸會毀壞了,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他是一個懶人,一個懶到骨子里的人。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卻還是沒想到答案。
是因為鐵憨憨的沉睡?
是因為自己靈魂深處的那座泰山?
或許,
安律師剛剛說的,是對的。
自己一個人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是自在放逐還是隨波逐流,都無所謂了。
但當自己身上還擔著別人的干系時,就不太好意思繼續躺在那里曬太陽翻身了。
上輩子,自己是孤兒,為自己努力地活著和打拼著,這輩子,就懈怠下來了。
他沒親人,也沒結過婚,確切地說,除了自己的病患,周澤並不懂得所謂的「擔當」,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老板,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你的。」安律師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擦了擦眼角。
過期雀巢溶,被他喝出了茅台的感覺。
「當初我當捕頭時,手底下也是有五個下屬,死了四個,只剩下馮四兒活著。
呵呵,
不是怎么光彩,
那四個人,都是為了滿足我的野心,才出意外沒了的。
生前,我就是個富家公子哥兒,死了做了鬼,我也想做『人上人』。
所以,馮四兒出賣了我後,一開始,我很恨他,但慢慢地,我也就不恨了。」
「咖啡也能喝醉?」
周澤成了打破小清新氛圍的殺手。
「嘿嘿。」安律師仰起頭,道:「老板,有些話,我不該說的,我知道說了你也不會聽,但我還是得說,不說我心里不舒坦。
我是不恨馮四兒,但我從來不覺得我做錯了,上位者,就不要太拿手底下人的命當命看。」
說著,
安律師湊近了周澤,盯著周澤的眼睛,很認真地道:
「因為,包括我在內,其實老板你並不清楚,大家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清楚,我們心底到底埋藏著怎樣的心思。
價值榨出來了,
該死的,
就死了吧,
省的日後變成麻煩。」
「你真的醉了。」
周澤伸手拍了拍安律師的肩膀。
「嗯,對,我是醉了。」
兩個男人不再說話,
晚風帶來涼意,也帶來了安靜。
就這樣坐在一起,
一根煙一根煙地抽著,
不知不覺,
天已經在慢慢放亮了,
周澤的推測不錯,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
因為四周的林子里,已然升騰出了陣陣霧氣,連帶著前方的野人山脈,也被大霧籠罩得似夢似幻。
許清朗和鶯鶯也都從各自帳篷里出來,大家一起吃了早餐。
飯後,
安律師站起身,
疏松了一下筋骨,
而後轉身面向周澤,伸手指著背後的野人山脈,
對周澤喊道:
「老板,我說過,有些事兒,說了可能就不靈了,其實,也是說了就沒什么意思了。
您就忘了我帶您來是想升捕頭的這件事兒,
只需要記得,
七十多年前,
有四萬多為國征戰的子弟兵留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們在這里等待了七十多年,
今天,
請老板領他們從這野人山里走出來,
領他們,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