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吐卻又沒什么東西可以吐出來,
斷糧很久了,
一直吃啃樹皮腸胃都擰巴了,還能吐出來什么?
沒力氣去幫他們挖墳了,
這一路上,死去的人太多,挖也挖不過來。
周澤默默地向著自己昨晚的「室友」們敬了一個軍禮,
拄著木棍,
走出了帳篷。
「啊啊啊!!!!」
沒走幾步,前面就有兩個士兵趴在那里捂著肚子喊疼,在他們身邊,還有好多個蘑菇散落在那里。
等周澤走近時,這幾個人已經喊不出來了,嘴里有白沫子不停地溢出,臉色也開始變紫。
旁邊,似乎是有這兩個人的同伴,在旁邊一臉默然,到最後,似乎是實在忍受不了同伴繼續承受這種痛苦,拿起刀,刺入了他們的胸口,給了他們一個痛快。
沒用槍,因為日本人的追擊部隊很可能就在附近,開槍容易暴露。
兩個中毒的士兵死後臉上是帶著輕松的神情,
仿佛得到了解脫,
是啊,
死了就不會覺得餓了,死了就不用繼續走了。
在這里,死亡,是最簡單的事,甚至,還是一件美好的事。
周澤繼續往前走著,他不知道還有多遠才能走出去,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這里,是煉獄。
而穿行在這里的士兵們,
則像是行走在煉獄里的枯骨。
鞋子走爛了,掉了,
光著腳繼續往前走,
腳磨破了,一開始很疼,後來也就麻木了。
屍體,
屍體,
到處都是屍體,
而屍體周邊,往往都是成群的螞蟥和其他蟲子,熱帶雨林里的這些恐怖的小東西,能讓一個大活人,在短短幾個小時里就慢慢變成白骨,脫落得干干凈凈。
周澤看見路邊有三個坐在那里的士兵,
當周澤走過去時,
他們在看著周澤,
其中一個人似乎是看見了周澤軍裝的不同,
還對他行了軍禮,
周澤點點頭,沒回禮,
不是不想回,
是自己的左臂被螞蟥咬了好幾塊,一開始沒察覺,停下來一拍,掉出來好幾只吸食得鼓鼓脹脹有兩個手指指節那么粗的東西。
左臂現在還酸麻著,右手撐著木棍兒,
他怕再舉起手敬禮時,自己會摔倒下去,摔下去,就爬不起來。
等他繼續往前走時,
身後傳來了三聲槍響。
旁邊也在行軍的士兵回頭一起回頭看去,
是那三個士兵舉槍自盡了。
大家開始下意識地加快度,雖說依舊走得很慢,卻比之前快了那么一絲絲,因為活著的人清楚,槍聲很可能吸引到追擊的日軍。
其實,
一開始,
日本人還真的是在追擊的,
就像是他們在緬甸追著英國人屁股跑一樣,
但這野人山也是公平的,
隨著時間的過去,隨著大家的深入,追擊過來的日本人也越來越少了。
也不知道又走了幾天,
也不曉得又繼續往前走了多遠,
人的潛力可以很大,
但人定勝天卻是當不得真的。
周澤知道,自己熱了,很可能是得了瘧疾。
他又支撐了一天,
終於,
他真的走不動了,
靠在了一棵大樹上,
坐了下來。
他清楚,
只要這一坐下去,
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仰起頭,
現在的他,很平靜,
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
甚至心里還在渴求著死亡快點降臨,
結束自己這一切一切的苦難。
旁邊,有一個湖南口音的士兵沙啞地對著身邊一個動都不動的士兵喊著:
「起來啊………起來啊…………別唬我,說好了一起回家的,回家啊,回家……」
回家……
回家啊……
周澤腦海中開始浮現出通城的畫面,書店,南大街,沙,但很快,又變成了山清水秀的農村,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哪個,
才是家?
「我不行了。」
周澤愣了一下,用沙啞微弱的聲音問道:
「你是誰?」
「我真的不行了,我走不出去,很多很多人,也沒走出去。」
「你到底是誰?誰在和我說話?」
「我們好冷,好冷……」
「我頭好疼……」周澤很痛苦,頭好疼。
「我們想回家,回家……」
「啊啊啊!!!!」
周澤慘叫起來。
「請你,帶我,帶我們,
帶大家,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