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露 (九 上)(1 / 2)

開國功賊 酒徒 2824 字 2020-06-08

第三章朝露(九上)

王德仁怎么說也是個在刀頭上打了多年滾的人,憑著直覺便發現自己身處險境。趕緊打了個哈哈,干笑著補充道:「若是那樣可就太好了。你們親師兄弟一南一北互相照應,用不了多久,黎陽倉就會落入咱們瓦崗軍手里!」

李密也是個警覺的人,發現王德仁的話說得很牽強,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笑著搖了搖頭,故作淡定地說道:「那敢情是好。咱們瓦崗軍又添一員智勇雙全的大將。只可惜,家師近年來行蹤飄忽,讓我這個關門弟子想盡一份孝心都找不到機會。沒憑沒據的,又怎好到巨鹿澤去相認呢?」

「哦--——」王德仁慢慢踱開幾步,手捋胡須做了然狀。「既然密公是關門弟子,想必江湖傳言是以訛傳訛了。唉!這幫沒准屁股眼的家伙,害得我空替密公歡喜一場!」

「也不完全是白忙活!」轉眼之間,李密說話的語氣和語調都已經恢復了正常。笑了笑,帶著幾分鼓勵的口吻說道:「由此可見德仁真的把瓦崗山當成了自己的家。不像某些人,總把這里當做渡船,時刻想著找個順眼地方下去。」

「承蒙密公瞧得起王某,王某豈敢不效死力?」王德仁被誇得臉色微紅,笑呵呵地自謙,「只是王某本事實在有限,無法為咱們瓦崗盡更多的力氣。否則,定然要沖下山去,宰了張須陀老賊,幫弟兄們把眼前這口惡氣先給出了?」

「也不急在一時。隋室將傾,張須陀即便本事再大,也不過是根強撐著大梁的獨木而已?」李密聳了聳肩,文縐縐地點評。「只要我瓦崗群雄抱成團,死戰到底。假以時日,此漲彼消,攻守之勢必異!」

這兩句話用詞太雅,王德仁聽不大明白。眨巴眨巴三角眼睛,干笑著回應,「嗯,此話說得有道理。到底是密公,三言兩語就說到點子上了,很多事情我原本怎么想也想不透,密公信手一撥,便就像撥開了烏雲般…….」

「哈哈,哈哈!」李密被逗得開懷大笑,「德仁什么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弄了這么多好話來哄我。李某只是不忍見天下百姓受暴政之苦,勉強想爭一爭而已。若是四海清平,李某樂於采菊東籬下,過幾天優哉游哉的日子!」

采菊東籬下,幽然見南山。如果王德仁讀過書,一定能聽懂李密所引用的典故。亦會被對方高遠的志向和淡薄的功利心所感動。只可惜王德仁是個老粗,名姓中的三個字僅僅能認出第一個來,剩下兩個組合到一起勉強讀得出,拆開後就大哥不認識二哥了。所以也接不上話茬,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道:「采菊,密公很喜歡菊花么?徐三爺的屋子外就種了一大片。剛剛開過,看上去很漂亮。不過那東西開起來葯性氣太重,我聞著就頭疼。不過,聽人說泡茶很好,可以明目,下火……」

「如果做成枕頭,還可以治失眠!」李密發覺自己一番高山流水全彈給了牤牛聽,哭笑不得地打斷。「咱不提菊花了,來年我有了時間,也在房前屋後種幾棵。對了,你聽誰說程名振是我師弟的?這話靠譜么?」

話題終於又繞到了程名振身上,王德仁略微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解釋:「也是趕巧了,我麾下有個嘍啰,以前在館陶縣當過小跑腿的。張金稱破館陶時,他見機得快,躲在死人堆中間保住了一條小命兒。據他自己說,本來周家買通了牢頭,准備將程名振偷偷做了的。誰料被監獄里有個姓段的瞎子楞給制止了!」

「那段瞎子不也是囚犯么?怎么有這樣大的面子?」沒等王德仁說完,李密皺著眉頭插了一句。

「是啊,屬下也是這樣問的?」王德仁偷偷看了看李密的臉色,故作愚魯地回答。「要是程名振死在監獄里,館陶縣不是就保住了么?結果那個小家伙說,段瞎子是有名的神算,不但鐵嘴鋼牙,言出必中。而且能指點大伙發財的路子,說哪里有寶貝可挖,大伙照著做,肯定能挖出來些東西來!」

「貪不義之財,該死!」李密冷笑一聲,恨恨地奚落。

「屬下也這么說。但那些衙役們都是些什么人啊,哪有密公您老這般見識。他們貪圖從段鐵嘴那邊套發財的路子,就把程名振給放了。隨後程名振就為了報答段鐵嘴的恩德,拜了他老人家當師父。後來館陶城破,程名振做了巨鹿澤九當家。段瞎子卻沒跟著程名振去享清福,而是提前一步,趕在張金稱入城前像個鬼影子般消失了。這時候,幸存下來的衙役們才發覺段瞎子是個世外高人。然後再四處打聽,又聽說那些財寶是傳說中綠林道總瓢把子王……」

「道聽途說,怎能當得了真!」沒等王德仁把話說清楚,李密又非常不屑地打斷。「家師金盆洗手之前以推翻大隋,救黎民百姓於水火為己任,衣不重葛,食不重味,哪里會有什么余錢留下來。即便有,當時他身邊那么的老弟兄,一人一把,也早瓜分干凈了,哪輪得到旁人惦記?唉,這些人啊,就是喜歡弄些捕風捉影的事情,總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發大財。卻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真的發了大財,有那個命去享受么?」

「密公說得有道理,密公說得有道理!」王德仁繼續點頭,像小雞啄米般對李密的話表示贊同。「我本來還想著,如果真有這筆錢,起出來後剛好給瓦崗軍做軍費。現在想想,如果傳言為真的話,這么多年來,得多少人沒日沒夜地惦記著,怎可能再落到咱們手里?」

「德仁這樣想就對了。咱們瓦崗軍崛起乃天命所歸,眾望所歸,缺了錢,自然可以到朝廷的府庫中取,沒必要整些錦上添花的累贅。否則,未免讓天下英雄笑咱們小氣!」李密伸手拍了下王德仁的肩膀,笑呵呵地鼓勵。

他雖然沒用什么力氣,王德仁卻被拍了個趔趄。二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對望了幾個呼吸,才同時大笑了起來。「看我這身子骨,真夠賤的,讓密公一拍,立刻就找不到北了!」王德仁於安全距離上重新站穩,笑呵呵地自我解嘲。

「德仁想必是最近操勞過度,所以腳下失了根!」李密退開半步,用笑聲和關心的言語化解眼前的尷尬。

二人其實心里都明白,剛才一番話,彼此之間都留著幾分後手。但以二人的聰明,都小心翼翼地保持了最後一層窗戶紙,誰也不搶先去戳破。因為那樣做對雙方都沒什么好處,只會白白便宜了不相干的家伙。

「密公的傷勢養得如何了,需要我幫忙去弄些緊俏葯材么?」笑過之後,王德仁猛然想起了般,關切地詢問。

「已經不妨事情了。只是最近又見了風,傷口有些腫脹。!」李密擺擺手,非常客氣地回答。

「那我去找些消腫化淤的草葯來!」王德仁撂下一句話,立刻准備付諸行動。

李密見對方要借機開溜,趕緊出言阻攔,「德仁別費心了,葯材我這邊倒是齊全。你的這份情誼,李某心里時刻都會記得!」

王德仁向外邊看了看,察覺到附近並無異常動靜。笑著停住腳步,低聲道:「那密公還有什么吩咐么?我上山有一陣子了,再不回去,弟兄們難免會瞎想!」

李密又楞了一下,砸吧著話中的滋味應付,「沒什么事情。好久不見德仁了,總想多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