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1 / 2)

寡婦恩仇記 秋李子 1751 字 2020-08-03

過完中秋,時日又似飛一般往後過,萱娘料理家務,閑了時督著英姐姑嫂做些針線,去親戚家走走,卻腳步再也不去陳家大宅。也從方三奶奶那里知道,那日源哥和大老爺,秦大郎他們吵的都要鬧翻天了,臨了還是依了大老爺他們的話,把三千兩銀子兌了出來,卻只換了五百畝田地,剩下兩千余兩,統交與二奶奶手里,說是日用開銷。

源哥雖不服,卻也沒搬到二老爺藏嬌的那所房子里面去,拿來賣了,賣的得銀子,說是要做生意,一厘都沒交給二奶奶,不知怎么胡花,滿城現在都在傳,陳家這個敗子,只怕也是當日嚴敗子的下場一般。

講完方三奶奶還嘆道:「卻是我瞧她家惠姐,好一個女兒家,卻是有了這樣的哥哥,誰還肯惹麻煩上身?」萱娘想起惠姐,心又往下沉了一些,源哥若真似嚴敗子一樣,敗光家產才死,倒成了討債兒子了。

那嚴敗子是去年冬天,被人發現死在河邊的,當時衣裳襤褸,面黃肌瘦,竟是活活凍餓而死的,連收屍的人都沒有,最後還是地保出面,尋了兩個乞兒,一領破席,淺淺的埋在了亂葬崗上,埋他時節,有去看的都道,他若早死三年,也算享盡了福才死。

萱娘當日聽了這話,也依言訓誡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今日方三奶奶又提起,只是一笑,正待說些旁的,卻是玖哥進來,行過了禮就站在一旁,萱娘見他臉上神色有些不對,望他一眼,方三奶奶起身道:「這都來了半日,也就回去了。」

萱娘起身送她出門,回轉來時,見玖哥已經坐下,臉上神色還是變幻莫定,萱娘等了半響,開口道:「有甚話你就說吧,我們母子還有甚么話不能說的?」玖哥沉吟了會,開口問道:「娘,兒子前些時日卻聽的有人議論,又去細細訪了,只是他們說的,都前面矛盾,兒子仔細想過,才想來問問娘,我姨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萱娘沒想到玖哥問的卻是這話,雖然也曾想過玖哥會不會問起這事情,卻是沒料到來的這么快,抬眼看看眼前的玖哥,十七歲的他穿了一領儒衫,臉龐雖像極了叔洛,眉目之間卻還是有他親生母親的影子,那還是當年不過三個月就抱到自己身邊的小小孩童,萱娘不由嘆氣:「玖兒,你都長這么大了,若不是林家退親,也可給你完婚了。」

說著手就往他臉上摸去,自玖哥十歲之後,自己就沒這般對過他,手下的肌膚已不似孩童一般滑嫩,而略有粗糙,輕輕撫過他的眉眼,萱娘收回手,嘆氣道:「玖兒,你姨娘的死卻是和你爹有干系,你說,身為人子,能為了娘去怨爹嗎?也能為了爹就不管娘了呢?」

雖說眾人語焉不詳,玖哥卻也知道當日自己的生身母親,確是和自己的爹起爭執後才上的吊。只是想法去尋到宋大之時,他話里也有些責怪萱娘不去回護,才讓自己的生母丟了命,玖哥聽了這話,還有些怨萱娘。誰知方才萱娘的手在自己臉上撫過,那雙記憶中溫暖細膩的手,雖依舊溫暖,掌心卻多了些粗糙,瞧見萱娘的鬢邊卻有銀光閃過,娘不知何時已經添了白發,又聽到她問出這樣的話來,玖哥喉頭不由哽咽,身為人子,該何從抉擇。

玖哥不由吐出一句:「娘,罷了。」萱娘卻似沒聽到一般,手攏在袖口里,目光游移,聲音卻帶了無盡的疲倦,在陳家將近二十年,理家,喪夫,爭產,撫子,處置各種事情,現時自己當親生子一般帶大的庶子又問出這樣的話來,萱娘覺得無盡疲倦,緩緩的道:「玖兒,你大了,這些是非曲直,想來也會自己去想,為娘的也不願多說。」

玖哥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娘,卻是兒子不該問的。」萱娘深深嘆氣:「你是她的親生兒子,想知道這些,也是常事,只是為娘想告訴你。」說著萱娘直視玖哥:「當日卻是我回娘家去了,若是我在,宋妹妹她也未必會。」余下的話萱娘並沒說出來,玖哥跪倒在萱娘面前,痛哭流涕:「娘,卻是兒子。」話沒說完,又被萱娘打斷了:「這些事,你遲早會知道,早知總比晚知好。」

玖哥見萱娘這般,更是難過,萱娘瞧著他,撫了撫他的頭:「兒,你姨娘若知道你還念著她,想必心里也是高興的。」聽見萱娘反來勸自己,玖哥不由越發哽咽了,半天才點頭,萱娘拿過一樣東西,遞給玖哥,唇邊浮起一絲苦笑:「兒,這你瞧著辦,該增該減任由你。」

玖哥擦淚接過,卻是一本帳,心里疑惑,打開看時,里面卻記著,一年給宋家支十兩銀子,兩擔米,一百斤柴,上面還有宋大的手印。玖哥瞧了這帳,心里似明鏡一般,抬頭望萱娘,萱娘卻只是閉著眼,揉著左邊的額頭,顯得疲憊不堪,聽見玖哥吐出一個娘,揮手止住道:「起來吧,他再怎么無賴,我瞧在你姨娘份上,總不能瞧著他凍餓而死。」

玖哥越發心里明白,只是依然顫聲叫娘不止,萱娘睜開眼睛,反笑了,把他攙起來:「玖兒,娘這一世,連你妹妹算上,也不過三個孩子,不對你們好,該對誰好呢?」玖哥的淚又在眼眶里面打轉,萱娘止住他:「玖兒,男兒有淚不輕嘆,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也不必說了出去,你和你弟弟,雖則異母,卻千萬別忘了同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