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1 / 2)

駙馬守則 清歌一片 5685 字 2020-06-08

魯大將軍言出必果,並不是開玩笑。眾人一片驚詫目光中,步效遠從騎馬先行官變成了背負炊具步行火頭兵。只是他今非昔比,撇去駙馬這個身份,前幾個月軍營中時,練武競技屢拔頭籌,為人處事又有古道俠義之風,並沒低看人一等,所以深得人心,頗受敬重。對他大軍出行第一日就遭這樣突然變故,引得眾人私下引論紛紛,各種猜測紛紛出爐,風行廣一個版本就是他得罪了公主,駙馬之位岌岌可危,大將軍迫於皇室壓力,這才給他小鞋子穿。證據就是今早公主登上點將台時,眼尖人發現她從頭到尾就沒正眼看向過列前面駙馬。

行軍路上枯燥,這樣八卦猜測倒是能稍解疲乏。魯大將軍給步駙馬穿小鞋是真,只是若他們知道了這穿小鞋真正原因,只怕一個個晚上都要睡不著覺了。

步效遠倒是和平常並無兩樣,一片坦然。先行官也好,火頭兵也好,他安之若素。只是夜晚扎營時候,當身邊人呼呼大睡之時,他卻真睡不著覺了。

昌平叫他閉上眼睛,往他懷里塞了進去東西竟然是她貼身穿那掛肚兜。他黃昏時分,趁著身邊沒人,偷偷掏出來看時候才看清楚。

桃粉顏色,輕軟得像天上雲彩,下面綉了對七彩絲線鴛鴦戲水,晚霞光中被映照得流光溢彩,兩角還各懸了一掛穗子,卧他掌心,輕輕軟軟,仿佛要隨風飄去……

步效遠閉上眼睛,心里也是止不住地一陣發軟。

這柔軟精致東西,早上還服服帖帖地包裹著她私密身子,現卻到了他這里,堆他心口之上。

他翻了個身,終於忍不住從懷里抽了出來,黑暗中再次深深地聞了一下。

屬於她幽涼芬芳。

他沉浸其中,慢慢地,連夢仿佛也侵染了這一縷冷香。

魯大將軍率領中昭大軍已經到了竟洲前沿雲岡,再幾日就可入境了。

竟洲雖與西戎接壤,是個邊境之地,但是一百年來,一直是西域各地通往中昭必經商道,所以人口也極是繁盛,街道上到處可見異國之人行走。只是如今被西戎作亂,占去了雲岡之西七座城池,民眾生怕此地也會遭到劫奪,但凡有地可去,無不想著拖家帶口逃走。雲岡郡守生怕此地變成空城,強行關閉城門,弄得全城百姓怨聲載道、人心惶惶,半個月前,等到女皇昭告天下文書傳遞到了此處,得知朝廷要派大軍過來,這才人心大振,上從郡守,下至百姓,無不翹首期盼。

這天晚上,大軍離雲岡幾十里之外營地安營扎寨,埋鍋造飯。為了加緊行程,已經接連趕了一天一夜路,軍士無不疲乏至極,草草填飽了肚子,立刻倒營帳之中呼呼大睡。

步效遠也有些疲乏,躺了下去,像往常一樣,觸摸著懷中那方柔軟,漸漸正要睡過去,突然聽見帳外有人叫他,說是大將軍命他過去,睡意一下全無,匆匆趕了過去。掀開主將大帳簾子進去,見里面燈火通明,魯鹿正站一幅地圖前,看得有些出神。他正要見禮,魯鹿已是朝他招了下手,指著地圖說道:「效遠,你若來指揮這戰事,該作何布局?」

步效遠猶豫了下,沒有開口。

魯鹿看他一眼,道:「罰你燒了一個多月飯,怎么,當火頭兵當出滋味來了?」

步效遠搖了下頭。

「那就把你想法說出來,看看我以前教那些東西到底是進了你小子腦子還是進了你肚子!」

步效遠一陣激動。既然已經披上了戰袍,誰不夢想著戰場上用自己熱血和敵人頭顱來書寫男兒丹心豪情?

「大將軍,竟洲路途遙遠,大軍這樣日夜兼程趕到,早已經疲憊不堪。而叛軍卻是占據了地形之便,大將吳拓又善於用兵,以逸待勞,硬仗打起來,就算我們後能贏,只怕損失也會不小。」

魯鹿微微點頭:「說得有點道理。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步效遠想了下,終於說道:「叛軍有別有用心之人背後支撐,占據了竟洲七座城池,知道陛下派大軍壓境,必定會重兵把守,顧此失彼,西戎國都戎陽兵防就會弱了。大將軍若是能派一支精銳之部,悄悄急行,繞過叛軍守備城池,從戎陽城外武蘭山翻山而過,就如同從天而降,打它個措手不及,占領戎陽,叛軍必定會引兵自救,那時候大軍再趁勢合圍,里外夾擊,想必戰況對我方極是有利。」

魯鹿眼睛一亮,擊掌道:「妙!竟然與老夫所想不謀而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步效遠被他誇贊,臉微微一熱,低聲道:「大將軍,這不是我想出來。是我義兄我出發前去探望他時他提到。」

魯鹿想了下,依稀仿佛想起了什么,驚訝道:「就是那個黃武殿校場迎戰北夏世子,被他削去一臂那人?」

步效遠鄭重點頭:「我義兄手傷已是痊愈,如今被安排衛尉寺充任文職。」

魯鹿嘆了口氣,點頭道:「也是個好男兒。當日有那樣膽色,又有如此謀略,那衛尉寺充任文職倒真是埋沒了,待凱旋之後,老夫出面將他要了過來,到軍中任個參謀才是正道。」

步效遠大喜,正要道謝,卻見魯鹿面色已是凝重了起來,說道:「老夫雖也有此打算,只是這先行之部,卻是深入虎穴,身負重任,說是提著腦袋也不為過,講求一個迅猛,且又只准勝,不能敗……」

步效遠一陣熱血沸騰,猛地大聲說道:「大將軍若是信得過,效遠願意立下軍令狀,擔此重任,必定不敢負大將軍所托!」

魯鹿望他片刻,終於重重拍了下他肩膀:「好!叫你過來,就是為了你這句話!明日就軍中秘密挑選敢死精銳之部,由你率領,來它個從天而降,打它個措手不及!」

步效遠率領了一支五百人組成敢死隊,歃血為盟,經過三天四夜跋山涉水,終於翻過了險峻武蘭山,這天夜半時分,到達了戎陽城外。

叛軍占領了竟洲城池,重兵把守,就如同戎陽和中昭大軍之間豎立了七八道城防,做夢也不會想到會遭突然襲擊,所以城中守備空虛,不過留了不到一千兵甲分守城池和王宮。半夜時分,城門早已緊閉,城頭值守兵丁正昏昏欲睡,突然看見城池之側林子里起了火光,急忙叫醒了正呼呼大睡值夜守備。守備探頭看下去,見空無一人,火光卻是越來越大。如今正是深秋,風干物燥,怕引起大火,罵罵咧咧地叫了城邊防守幾十人,開了城門出去撲火。城門剛開,就見面前黑壓壓憑空多出了無數黑衣之人,剛要厲聲質問,胸口一涼,已被刺穿倒地身亡。余下兵丁心膽欲裂,正要執戈相對,就聽對方為首人大聲喝道:「女皇陛下重兵壓境,奪回了竟洲七城,你們吳拓將軍已被生擒。你們都是西戎子民,叛賊狼子野心,與你們無關,想要活命,放下刀槍,絕不傷你們性命!」

夜色黑沉,守城兵丁看不清城門外到底多少人馬,自己這里卻不過幾十個,正半信半疑間,一個靠後校尉突然轉身發足狂奔,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喊。只沒幾步,就見一道寒光追了上去,人頭齊頸被削平落地,血噴濺出幾尺之高,駭人是那身子竟仿佛還未覺察到失去頭顱,仍是甩手往前又沖了四五步,這才撲地不起。

西戎兵丁何曾見過這樣凌厲刀法?一陣駭然之後,個個都是腿軟了下來,只聽叮叮當當一片,都是丟下了手上刀槍。其中一個膽子大些說道:「爺爺饒命。我們都是平頭百姓,從前被強行拉了過來充軍,本就是不願和天朝女皇作對,那立王上又極是昏庸,做了沒幾個月,就已經選了不知道多少女子進宮給他淫樂,小人家中一個妹妹就是被強搶進去,如今還不知道死活,小人是敢怒不敢言。爺爺若是願意,我這就給你們帶路殺進王宮。」

這人話說完,余下眾人也是紛紛附和。

剛才出刀正是步效遠,見震懾住了眾人,留了一隊把守住城門,帶著剩下人殺向了王宮。

那被立為西戎皇所謂前朝世子,不過是個傀儡而已,萬事都被他身後國師姬如流所操控。姬如流聽聞女皇昭告天下,魯鹿統帥大軍,浩盪壓境,不敢怠慢,親自到了竟洲諸城備戰,西戎皇沒了身後眼睛盯著,自然樂得逍遙自,夜夜笙歌。這晚興起,夜半也不睡,正摟著寵嬪妃赤條條滾帳子,突然聽見外面殺聲四起,大驚失色,胡亂套了衣袍正要開門躲避下,就見大門被人猛地踹開,進來了十幾個黑衣人,染了血痕刀已經架了他脖子上,腿一軟,身後那妃子尖叫聲中,已是跪了下去。

戎陽留守軍士大多都是平頭百姓強行被拉來,本就無心抵抗,天明時分,步效遠就已經占領了戎陽四個城門。

城內昨夜殺聲響起,百姓不知道出了何事,只是這兩年不太平,生怕惹禍上門,自然將門戶閉得緊了些。等天明時分,聽說竟然是中昭女皇派人連夜攻占了戎陽,生擒了那傀儡王上,又聽見王宮前鑼聲四起,於是都壯膽圍了過去,看個究竟。

步效遠見西戎百姓越聚越多,王宮門前人頭涌動,便朝身邊領隊點了下頭,領隊登上了高台之上,說道:「百年以來,中昭和西戎親鄰友善,女皇陛下仁厚愛民,兩國百姓安居樂業。只這兩年,西戎遭到了居心叵測之人離間,與中昭紛爭不斷,叛賊為了一己私利,苦了眾多百姓,女皇極其痛心,這才派了大軍過來,誓要殲滅叛賊,還兩國百姓一個平和天下!你們只要助我們大軍到達之前守住戎陽,過後必定會保你們平安!」

民眾沉默,半晌,見一老者顫巍巍問道:「我們怎么相信你話?」

領隊一拍胸膛,指著步效遠說道:「他就是中昭昌平公主駙馬,女皇陛下先行將軍。我話你們不信,他話,你們難道也不信嗎?」

步效遠雖然占下了戎陽,只是自己人數畢竟不多,加上投誠這些本就搖擺不定戎陽守兵,叛軍聞訊大舉回來攻城之時,怕難以支撐多日,這才想到發動全城百姓一道防守。只是自己不善言辭,這才叫平日伶牙俐齒領隊說話。此時見自己被推了出來,無數雙眼睛齊齊看了過來,深深吸了口氣,站上了高台,大聲說道:「戎陽父老們!我步效遠向你們保證,只要有我步效遠一天,絕不會叫你們因為幫助了我而蒙受半點委屈!」

他話簡短鏗鏘,聲音渾厚有力,看向他們目光堅定而坦誠,這個面容堅毅年輕人一下就贏得了戎陽百姓們好感,何況,他還是中昭國公主殿下駙馬!

民心本就思定,近些年國事震盪早已經影響了普通民眾生活,皇帝政權是招致了各種怨恨不滿。現有了這個年少駙馬鏗鏘有力保證,人群慢慢激動了起來,很就有人呼叫起來:「我想過回原來日子!我幫你們!」

他呼聲剛落,多呼聲又響了起來,越來越多人聞訊趕了過來,昔日重兵把守巍峨王宮門前,現充滿了群情激憤戎陽百姓。

戎陽是姬如流立足根本,這里被占,不啻於自己心臟被敵方所控,叛軍將領吳拓和姬如流商議過後,趁著對方大軍還沒到達,寧可放棄竟洲幾座城池,也要拼死奪回戎陽,否則後方失守,空守著竟洲這幾座城池,如同陷於海上孤島,遲早要被困死。

姬如流不敢停頓,親自調了重兵趕回戎陽。他本以為占領戎陽中昭軍士人數有限,再勇猛也守不住自己率重兵對四方城門攻擊,沒想到連攻了數天,發起了一輪又一輪攻擊,卻都被城內那個步姓駙馬率了軍民抵擋住了,自己反而傷亡慘重,這才曉得對方厲害,心中又氣又悔。自己隱忍十數年,苦心暗中扶植勢力,好容易有了今日局面,沒想到一時不慎,竟然被人端了老窩,後悔也晚,正要派人再命吳拓增援,不想那吳拓已是自己帶領著人馬退了過來。原來魯鹿大軍已經接連攻占了竟洲幾座本已落入他手城池,吳拓抵擋不住,這才連連敗退,

戎陽近眼前,卻是久攻不下,身後又有追兵,再耗下去,十數年心血就要付諸東流。

姬如流與吳拓率著殘部,急匆匆往距離戎陽城外幾十里地四鶴退去。那里是他另個重要據點,城高牆厚,城里糧草豐足,守個半年,絕無問題。他會派人向北夏求助,他現對北夏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北夏不會棄他不顧。等到寒冷嚴冬到來之時,城外中昭大軍沒有足夠供給,那時或許就是他逃出生天時機。

但是他盤算卻再次落空了。還沒趕到四鶴,他身後已經吶喊聲一片,中昭大軍追了上來,他甚至已經看到了當先那個少年駙馬身上盔甲映照著太陽反射出來刺目光芒。

兩軍對壘和廝殺無情地展開,戰場之上,生命低賤得就像一只螞蟻。

姬如流慌不擇路,被自己一隊護衛保護著,朝著路邊小道疾馳向前。只要過了這段路,前面就是密林,那時想要隱遁,並不是件困難事情。

身後突然傳來了嗚嗚風聲,仿佛什么東西正破空而來。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下,後肩一陣冰涼刺骨,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身形已是一晃,從馬上墜落了下來。

他身上穿了盔甲,但是一把彎刀卻穿透了他盔甲,插了他身體里。

他感覺到了有熱熱液體從他身體里無聲地流了出來,帶來一陣死亡冰涼。

他護衛們反應了過來,縱馬掉頭回來之時,看見那個少年駙馬已經下馬站了姬如流身前,雪亮刀鋒對了他咽喉之上。

姬如流終於用手撐地,重站了起來。

「你就是昌平駙馬?那個黃武殿校場擊敗了元炬人?」

他慢慢地問道。

步效遠一語不發,只是緊緊地凝視著他,刀鋒跟著他咽喉。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也姓姬,本來這天下應該是我父親,但是卻被他弟弟、我叔叔奪去了,再後來,就成了姓端木女人天下……我努力了十數年,想要奪回這一切,光復我姬姓皇室,這是天下人心願,所以你不能置我於死地。昌平小時候就是個刁鑽陰暗人,如今想必是跋扈,你身為駙馬,想必也有諸多無奈。年輕人,如果你今天放過了我,他日我重奪這本來就屬於姬家天下,我用姬姓血脈榮譽向你保證,除了皇位,美女、財富、權勢,你要什么,我就賜給你什么!」

猩紅血從他一只臂膀盔甲護罩下不停地滴了下來,他卻渾然未覺,有些蒼白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興奮紅暈。

「你錯了。天下人心願不是光復姬姓皇室,而是太平,得到永久太平。昌平很好,能成為她駙馬,我很高興。所以我不會放了你。你身後人如果再過來一步,我刀就會你喉嚨再割一個口子!你雖然是姬姓人,但是女皇陛下想必也不會怪責我失手。」

姬如流驚訝地凝視他片刻,看見他身後已經趕了上來無數中昭將士,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年輕人,你本來可以做一個平凡終老人。但是你運道不濟,竟然與皇家人牽扯到了一起。我告訴你,只要與皇家有關聯,不管你是什么人,到了後,沒有誰能逃脫權力詛咒,昌平一樣,你也一樣!」

他猛地雙手握住了抵自己咽喉刀鋒,用力一送,「噗」一聲沉悶之聲響起,咽喉處已是濺開了血花。

步效遠望著他仍圓睜滿含了不甘雙目,怔了片刻,終於低聲說道:「你又錯了。可惜你看不到了,我和昌平一定會好好一輩子。」

他松開了自己手,看著姬如流慢慢地倒了下去,直到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本來是想簡單掠過打仗,動手開始寫時候又覺得這樣有點過渡得不自然,而且這是表現駙馬男人氣概重要契機,所以還是專門寫了一章,下章就又是兩人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