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都市(第三卷)1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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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連飯都沒有吃……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方青雅哽咽著說:「最後也沒有見你一面……」

曲鳴耳朵「嗡嗡」作響。他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嘴巴微張著,面容有一絲扭曲,似乎還在承受著身體的痛苦,干癟的皮膚沒有一絲生氣。

曲鳴忽然發現,父親竟然這么老了。在他記憶里,父親一直是高大而充滿威嚴的樣子。可是現在,他躺在病床上,看起來那么老,那么瘦,那么小,不會說話,也不會再動。

看到曲令鐸的遺體,方青雅又一次暈了過去。曲鳴看到蔡jī和巴山在奔跑,叫喊,但他耳邊像是有一萬只蒼蠅和一萬只蜜蜂在飛舞,他們說的什么,他一個字都沒聽到。

他怔怔看著病床上的父親,看著他臉上的老人斑,還有被染過的頭發下面白色的發根。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在眼前晃動,周圍變得亂糟糟的。當一個白大褂試圖取下曲令鐸身上的搶救儀器,曲鳴又一次bào發了。

「別動!」他大聲說:「不許動他!你聽到沒有!」

曲鳴抬手一撥,一名護士飛了出去,手中的葯瓶掉了一地,摔得粉碎。巴山從背後死死抱住他,大聲說著什么。曲鳴充耳不聞,只盯著那名正准備移走設備的醫生。

一支注射器扎在他手臂上。曲鳴渾然不覺,他腰身一擰,把巴山龐大的身體像一只沙包一樣甩了出去。曲鳴劈手揪住那名醫生的衣領,把他舉到半空,血紅的眼睛惡狼一樣盯著他不知所措的面孔,「放回去!」

又一支注射器扎在手臂上。然後又是一支。曲鳴意識漸漸模糊。再後來,他就跪在冰冷的靈堂內,額上綁了一塊孝布,遮住了傷口。

曲鳴不想說話,也不想動。他也不想去思考。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塊,只剩下一片空虛,一碰就痛。

蔡jī和巴山跑前跑後,做的什么,曲鳴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只知道巴山把一個墊子擺在這里,他就跪在這里。

巴山陪著他跪下,然後就哭了。

曲鳴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哭。他只想說:大diǎo,你哭起來真難看。尤其是深更半夜在靈堂里頭哭,能把鬼都嚇死。但他累得不想張嘴。

「蔡jī在病房。」巴山囔著鼻子說。方青雅已經昏厥數次,不得不送進病房看護。曲鳴打傷了兩名護士和一名醫生,還把一名保安打成骨折。要不是因為濱大是他的產業,肯定會惹來麻煩。

巴山很響地擤了一把鼻涕,然後跑了出去。他拿來吃的和水,但曲鳴一點都不想吃。蔡jī拿來西服,給他換上。又按照習俗給他披麻戴孝。

好像沒有過多久,天就亮了。

濱大的董事和管理層已經聽到消息,陸續趕來吊唁。方德才也來了。哭得很傷心,淚如雪崩,如喪考妣。

曲鳴機械地磕頭、還禮。沒有人的時候就直直跪著。

巴山又拿來一份食物。但他還是不想吃。中午的時候,又有人給他打了一支鎮定劑。曲鳴覺得這樣挺好。自己現在很平靜,不用去想那些他不願去想的事。

然後到了下午。庄碧雯和一些校方的同事出現。在外人面前,她沒有流露出任何異狀,和眾人一起向逝者三鞠躬,程序化地致哀。

這一天,戒斷反應沒有出現——也許出現過,但曲鳴沒有意識到。他像是置身於一個冗長的夢境,一整天都渾渾噩噩。

紅狼社的球員也來了,烏鴉不知道為什么笑了一聲,被巴山一腳踹了出去。

甚至還來了兩名記者,試圖采訪這位濱大的繼承人,「曲先生,濱大的股權是由你還是令堂全部繼承?」2h2h2h,com

「曲先生,濱大擴股方案引起的股權變動你怎么看?」

在蔡jī的示意下,籃球社的男生一哄而上,把兩名記者推了出去。

人越來越少,周圍冷清下來。巴山帶著籃球社的人去吃飯,蔡jī趕往病房照看方青雅。靈堂里只剩下曲鳴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庄碧雯再一次出現。這次她是一個人來的。靈堂里擺滿了花圈和挽聯,極盡哀榮,可靈前的火盆已經熄滅了很久,室內冷得刺骨。曲鳴直挺挺跪在旁邊,臉上看不到任何悲傷,只有一片木然。

庄碧雯跪下來,以晚輩的禮節,向曲令鐸的靈柩磕頭。

「對不起。」她說:「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董事會決定實行擴股。按照擴股方案,曲董所占的股份會被攤薄一部分。但比例很小。他也許擔心會在董事會出局,但事實上,我和他的股份加起來仍占絕對多數。而且……我的股份隨時會轉讓給你。」

庄碧雯看著他,然後嫵媚地笑了起來,「其實這樣也很好。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他。男孩子,總要弒父,才能夠真正長大成人。」

她雙手搭在曲鳴肩上,充滿誘惑地說:「沒有了他。等婷婷和你成婚,陸家的股份……還有我,都是她的嫁妝。到時候,我、婷婷,還有整個濱大都是你一個人的。我們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一起……」

曲鳴木然看著空處,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他不知道庄碧雯什么時候離開,也不知道中間是不是有人來過。他封閉在自己的感知中,對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沒有反應。

「老公……你就這么走了,我和小鳴可怎么辦……」

方青雅伏在棺材上痛哭失聲,一個女生扶著她的手臂,在旁小聲勸著。

「小鳴,」方青雅抱住曲鳴,哭得肝腸寸斷,「你爸爸不在了,往後就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了……」

「都是這個該死的學校,害死你爸爸……」方青雅泣聲說:「你爸爸為濱大辛苦了一輩子,可他們竟然要把你爸爸趕出董事會……」

方青雅說著又慟哭起來,「你爸爸是被他們活活bī死的……」

痛哭聲漸漸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又一次亮起。已經跪了一天一夜的曲鳴肩膀動了一下,然後拖著發僵的雙腿慢慢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