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王心龍在內,四人同時雙手合十,靜靜沉寂,安靜下來。
安靜,能夠讓浮躁的心慢慢沉淀下來,從而發現更多自己平時無法察覺的細節。
這點在月空拳中叫禮靜。
這也是整個祖師祭祀中,最後的一個環節。
禮靜足足維持了十五分鍾。
四人才慢慢睜開雙目,感受恍如隔世的清晰感。
在頭腦完全清晰的情況下,靜心端坐十五分鍾,這是一個鍛煉枯燥耐心的過程。
不去練習什么,也不去想象什么,只是靜靜的感受自己的感知。
王心龍看著端坐的三名弟子,特別是鍾蠶。
他看到了鍾蠶眼中重新變得清澈了的眼神,頓時不由得微笑起來。
這段時間,他隱約看出鍾蠶在苦惱什么。所以這次才趁著祖師祭祀,試圖讓鍾蠶借此機會清理一下內心。
現在看來,他的目的似乎達到了。
「鍾蠶。」王心龍輕輕吐氣,無形的氣息將面前矮桌上的香爐煙氣吹得微微彎曲。
「老師有何吩咐?」鍾蠶面色平靜,微微躬身。
「你最近可是又開始心煩意亂了?」王心龍緩緩詢問。
「是的老師。
我常常問自己,心是武道之根,強心就能強身,可我的心依舊滿是破綻。
所以,我一直在焦慮。」鍾蠶如實回答。
「為何焦慮,你已經是月空拳術流派中最強之人,就算是創造月空拳的祖師,也不一定有你如今的高度。」王心龍平靜道,「你已經超越了我,超越了先輩,將月空拳練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可我依然時常感覺到自己的弱小。」鍾蠶微微流露出苦惱之色。
他不顧身旁師兄師姐的怪異神色,抬起頭沉聲道:「我想要以武道超越一切,可我看不到希望。」
「......」王心龍默然。
「我察覺到,肉身有極限,而心無限。而一切生命都有心,若是能在肉身層次之外,便將對方之心擊潰,那么一切對手都將不戰而勝。」鍾蠶的聲音帶著某種冰冷和壓抑。
「那是邪道。」王心龍嘆息。「身心必然需要平衡,強大之心不會是無根之源,所以除開肉體,我們還需要外在的更多的東西支撐,比如愛,責任,道德和....」
「和恐懼!」鍾蠶打斷王心龍的話,忽然道。
「夠了!」王心龍面色一沉。「我不知道你是從什么地方的得到的這套歪理,但武道的本質是戰勝恐懼,而不是制造恐懼!」
「武器不分對錯。老師這是您告訴我的。」
「可能影響人內心的武器,本身就不應當被單純看作死物!」王心龍聲音震動,幾乎將整個武館大廳都震動得地板發麻。
「以吾之心,身化恐懼,這是沒有盡頭的希望!」鍾蠶低下頭。
「荒謬!」王心龍猛地一拍桌子,強壯的身軀一下起身,渾身肌肉微微膨脹起來,散發出雄壯的氣勢。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么想,我們武道早就不會有傳承,所有人都為了相互散布恐懼而活。
到處是爭斗,到處是廝殺。你覺得這樣的世界有意義??」
「意義?那種東西拿來干什么?能讓我更進一步么?老師您總是拿這些假大空的東西塞搪我。可我已經不再是小時候了.....」鍾蠶聲音平和道。
「沒有意義的人生,無異於機器,你就算成功找到武道進化之路,自己的心還能剩下什么?」王心龍怒道。
「我的心本就是只有武道。」
「你還有家人,你沒有找到的親人!你還有你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他們都是你的牽掛!」
「可我感覺不到,牽掛是什么。」鍾蠶低沉道。
「你被關心時,你的心會柔軟,會更有力量。任何人都需要愛的支持。
武道的目的是升華,而不是征伐!你到現在都還明白這點么?!」王心龍厲喝。
「心會柔軟,便有遲疑。心有遲疑,手便會無力。老師這是您告訴我的。」
「柔軟也有很多類別,柔軟也能成為力量。」王心龍勉強分辯。
「那就讓我看看,它有多強。」鍾蠶低垂下眉。
「鍾蠶....你!!」王心龍手指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心頭的難受宛如泉涌般,源源不斷的侵蝕著他的身體。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曾經最寄以厚望的弟子,居然現在走到了如此扭曲的方向上。
「老師。」
鍾蠶沉默片刻,緩緩站起身。
「你們,已經成為了我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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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
低沉的雷鳴聲從烏雲密布的天空緩緩震盪開。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
王一洋剛剛走上磁懸浮車廂。忽然抬頭看向天空。
「光線有些暗了。」
「請上車吧,您需要的評估資料已經放在位置上了。」雷薇在一旁面色平靜,低聲提醒。
王一洋笑了笑,跨步走上車廂。
整個三節車廂,都被他包了,獨自前往貴溪鎮。
他所在的車廂在最正中,里面各種座椅早就被騰開,空處的位置用來擺放了書桌,吧台,投影儀,辦公電腦等。
儼然將磁懸浮列車變成了另一個移動房車。
這些是單純的錢所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