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城(1 / 2)

「錢錢?」岑柏鶴見祁晏盯著一個角落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阮佑衣在低頭與袁鵬說著什么,裙擺上的碎鑽璀璨耀眼。

祁晏搖了搖頭,低頭對他道:「我覺得剛才那個服務員不太對勁。」

「剛才那個弄臟你衣服的服務員?」岑柏鶴面色一肅,與祁晏走到旁邊,此時服務員已經在搭建舞池,供年輕人玩耍,上了年紀的人大多都已經在樓上養身房里聊天或者在酒店里午休。

「對,」祁晏取了一杯果汁,一杯白水,把白水遞給了岑柏鶴,視線掃過在場眾人,「這事應該跟你們家沒什么關系,我早上出門前,特意給你們家算了一卦,今天不會出什么意外。」

岑柏鶴笑了,剛與錢錢認識時,他以為錢錢是個高冷神秘的大師,認識過後就發現錢錢本人性格十分跳脫,但是只有真心了解他過後才知道,錢錢雖然個性跳脫,但內里卻十分細心,待人真誠,是個再好不過的人。

「你笑什么?」祁晏抿了一口果汁,難道我會算命,會測字,還不會算卦?」他把果汁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小聲道,「我去上個洗手間。」

「那我在這里等你,小心。」岑柏鶴在高腳凳上坐下,把自己的杯子也隨手放下,剛剛與祁晏的杯子立在一起,紅色的果汁與透明無色的白水形成了鮮明對比,又無比和諧。

聞著洗手間里淡淡的檀香味,祁晏在烘手機下吹干手,從廁所走廊走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端著空酒杯朝這邊走的侍者。這個侍者正是之前弄臟他衣服並偷看他的人,祁晏站在原地,注視著侍者,等待他的反應。

果然在靠近他的時候,侍者走路的速度變慢,用猶豫不定的語氣道:「請問先生是否姓祁?」

祁晏看著這個顯得有些膽怯的男人,微微點頭:「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見祁晏沒有反駁,侍者有些激動:「你真的是祁晏?」

膽怯變為喜悅,就像是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終於找到一塊奶酪,這個男人顯得有些高興,又有些不敢置信。祁晏不記得自己在哪見過他,所以還是很客氣的問了一句,「你是?」

「我是你的小學同學啊,」侍者情緒有些不穩,托盤里的杯子微微發顫,「我叫楊和書,你還記得嗎?」

小學離現在已經有些久遠,加上當年小鎮上的生活水平與教育條件都不太好,所以班上同學不僅調皮,在學習方面也不算上心。但也有一些同學想要努力讀書,逃出貧窮的小鎮,向往著繁華的都市生活,楊和書就是其中一個。

祁晏記得,楊和書長得很瘦,頭發干枯發黃,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平時並不招同班男孩子喜歡,但是因為他成績好,老師卻很喜歡他,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

對於小學的記憶,祁晏更多的是破舊的沙磚青瓦屋,沒有玻璃遮擋的鐵窗,舊得發黑的桌椅,以及粉筆用得只剩一點點卻舍不得扔掉的老師,還有那怎么也擦不干凈的黑板,教室外高大的樹木。

當時大家年紀都還小,不知道畢業後有可能根本東西,不知道國家有多大,他們彼此間的距離會有多遠。實際上在祁晏進入高中以後,幾乎就沒見過小學的同學了,現在突然在這么一家酒店里,見到一位過去的同學,實在讓他意外。

「你是楊和書?」祁晏眼神復雜的看著眼前這個侍者,「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遇到你。」

「是啊,」楊和書臉有些發紅,「沒有想到你現在混得這么好,跟那些超級大人物站在一起,我剛才都不敢認你。」他撓了撓頭,十分的羞澀,「幾年前,聽說你考了我們市的理科狀元,我就知道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祁晏淺笑道:「因緣巧合罷了,如果不是認識這里面某位大人物,我連進都進不來,你這些年還好嗎?」

「挺好的,」楊和書似乎並不想談自己這些年的過往,他抬頭見領班往這邊過來,忙道:「你能留一個聯系方式給我嗎,我結束工作後再聯系你。」

祁晏遞了一張名片給他,然後看著他把名片塞進侍者馬甲口袋里,匆匆離開。

直到楊和書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祁晏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扭頭看向左邊不遠處的某人:「你怎么來了?」

「見你半天沒過來,就來看看你是不是掉廁所了,」岑柏鶴朝拐角處望了一眼,「剛才的那個服務生……」

祁晏笑了笑,見身後洗手間有人出來,往前走了幾步與岑柏鶴並肩往外走,「他說他是我的小學同學。」

岑柏鶴皺了皺眉,他覺得錢錢的語氣好像有些不對勁。巧遇小學同學,不應該是「他說」。

「是不是覺得很巧?」祁晏走到角落里坐下,語氣有些冷,「可是……楊和書早就死了。」

盡管岑柏鶴不太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怪,聽到祁晏這句話以後,後背仍舊忍不住竄起一股寒意,一個死去的人,怎么會再次出現了?

祁晏見岑柏鶴神情肅穆,伸手拍了拍他手臂:「放心,我這不是在講鬼故事。楊和書死的那年只有十二歲,聽說是肚子里長了東西,家里沒有錢治病,活活痛死的。外面人不知道我們那種貧窮小鎮有多少超生的家長,更不會理解有些孩子生下來好幾年,都還沒有戶口。楊和書死後,他的戶籍就被沒有戶籍的弟弟頂用了。」

發現岑柏鶴的神情有些呆滯,祁晏笑得有些惆悵:「那時候小地方的戶籍管理不像大城市管理得這么嚴格,因為黑戶實在太多,當地村委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能抹過去的就算了,他們也不想與同村人為難。不過這樣顯得荒誕的事情,現在已經不會再發生了。」

經濟的發展,人們文明意識的提高,計算機與網絡的普及,戶籍登記系統的嚴格,都讓過往的那些荒誕只能成為過往。

所以楊和書死了,只有他的家人,以及很少一部人還記得,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曾有這樣一個人在世界上存在過,然而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時間長河中。

看出祁晏情緒有些低落,岑柏鶴起身走到他旁邊坐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嗯,」祁晏勉強一笑,「不知道這個假冒貨是誰派來的,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明面一直活著並且已經改名的楊和書其實不是真正的楊和書,曾經與他關系還不錯的小學同學,早已在地底安眠。

因為沒有體會過真正貧窮的人,不知道當年那片貧瘠地土地上,有多少無可奈何或者荒唐的事情發生。所以小學時代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不願意回想的。

「我讓人去查一查這個侍者的身份,」岑柏鶴不太高興有人在背後利用祁晏,「你……」

「不,讓他來吧,」祁晏冷笑,「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誰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來算計我。你如果派人去查他,我擔心會打草驚蛇,幕後之人會躲起來。」

第一次看到祁晏神情如此冷漠的樣子,岑柏鶴心情說不出的復雜,最終他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舞曲響起,一對對青年男女步入舞池,祁晏朝人群中望去,看到了正在翩翩起舞的阮佑衣,牽著她的男人他不認識,但是他明顯看得出,這個男人在向阮佑衣獻殷勤。

「我平時沒事的時候,也會跟人出去跳舞。」祁晏不想再提楊和書的事情破壞心情,所以轉移開了話題。

「什么舞?」岑柏鶴想到祁晏或許會去酒吧,就幾個年輕人熱鬧的跳舞,就越發覺得自己與錢錢有不小的年齡差距。

「廣場舞,」祁晏一臉嚴肅,「別瞧不起廣場舞,里面一些大爺大媽跳起舞來可厲害,什么舞都會。」

「廣場舞?」岑柏鶴的腦子空白了幾秒,感覺自己腦補的場面瞬間碎成了渣,他實在無法想象,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錢錢,究竟是怎么混入中老年廣場舞群體的。

看到岑柏鶴這呆呆的模樣,祁晏有種詭異的成就感。

不遠處,某個人看著祁晏與岑柏鶴談笑風生,嚇得面色蒼白,連身邊女伴撒嬌發嗲都沒有心情理會。他就是之前在酒店外面嘲笑過祁晏的富商,自從他看到祁晏與岑柏鶴一起進的酒店後,整個人就陷入了無限懊悔中。

早知道這個開著便宜汽車的年輕人與岑五爺關系這么好,打死他也不會跟他搶泊車員,甚至讓他親自給年輕人停車,他也是願意的。現在得罪這么一位大人物,他可怎么辦才好。

原本他想找個機會向年輕人道歉,哪知道岑五爺幾乎全程與年輕人待在一起,他根本沒臉靠過去。更可怕的是,他發現不僅岑家對這個年輕人十分親切,就連其他幾家比較顯赫的家族領頭人,在與年輕人交談時,也是溫和得有些詭異。

他現在已經不去考慮這個年輕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了,他只盼望著這個年輕人把他當成一股氣,放過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