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靜寂,只聽得到寧啟王叔一個人的咆哮。
但沈浪一點都不生他的氣。
這是一個老好人,而且是一個脾氣直的老好人。
如今朝堂群臣都覺得沈浪荒謬可笑,但他們不說出口了。
而寧啟王叔,有什么說什么。
寧啟王叔跪下叩首道:「陛下,萬萬不可冒險啊!割讓五郡換取南方的和平,全力和楚國決戰才是正確的。否則矜君震怒,大軍北上,吳國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到那個時候就是三家分越,亡國之禍,亡國之禍啊!」
祝弘主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跪下來,額頭貼在地上。
全場幾百名官員,全部整齊跪了下來,全部都同意割讓五郡,和矜君停戰。
只有沈浪和寧政兩個人站著。
這兩個人,再一次和整個天下對立。
國君寧元憲沉默,然後道:「退朝。」
「沈浪,你跟我來!」
………………
書房內!
「換成任何一個君王,都會和矜君簽訂停戰協議的。」寧元憲道:「沒有一個君王敢冒這樣的風險。」
沈浪點頭。
確實如此,也就是沈浪這個瘋子才會做出這樣瘋狂之舉。
用一萬軍隊,對戰矜君十萬大軍。
而且第一涅槃軍不去,說白了沈浪手中只有一支三千八百人的第二涅槃軍。
寧元憲道:「沈浪,你能贏嗎?」
沈浪沉默了一會兒道:「六七成,可能還不到一點。」
原本沈浪是有八成把握的。
但是現在……他得知了整個南方的戰局後,戰勝的把握下降到了六七成。
矜君是一個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對手。
沈浪道:「而且這七成完全建立在矜君的雄才大略上,關鍵時刻他知道止損,知道進退。」
寧元憲道:「也就是說,面對面開戰,你覺得打不過?」
肯定打不過。
如果面對面開戰,沈浪想要靠三千八百人打敗矜君的十萬大軍?
那……真是天方夜譚。
「這一戰靠的不僅僅是雙方的軍隊,而更多是智慧,還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沈浪道:「誰要是在思維上輸了,那就輸了。」
寧元憲閉上了眼睛。
應該是他做生死抉擇的時刻了。
若沈浪贏了,南方五郡保住,他寧元憲名聲保住,不再喪權辱國。
若沈浪輸了。
那……就是亡國。
局面已經非常清晰了,矜君表現得很克制。
可一旦觸怒了他,那便是雷霆之怒,整個南方,烽煙四起。到那個時候矜君大軍北上暢通無阻,直接攻打越國國都。
屆時三國分越,越國滅亡一定會發生。
這是一個風險和回報完全不成正比的賭博。
風險超級大,但回報就是五個郡,當然往大了說,就是國家尊嚴,君王尊嚴。
可是在生死存亡之時,君王的尊嚴又算得了什么?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同意這樣的賭博的。
沈浪道:「當然陛下若不同意也沒有關系,我依舊會開戰的,我會用金氏家族的名譽開戰。」
因為要割讓的土地里面,就包括了玄武城。
寧元憲痛苦地閉上眼睛。
會亡國的,會亡國的!
寡人不能這么瘋狂。
沈浪是個瘋子,但寡人不是。
就讓沈浪用金氏家族的名義和矜君開戰吧。
為了祖宗的江山,為了越國,我慫一次沒有什么的。
慫一次吧!
寧元憲雙手忍不住,震顫得越來越厲害。
「呼,呼……」寧元憲大口地喘氣。
「沈浪你可知道,這一戰若輸了,寧政完蛋,我完蛋,越國完蛋,你金氏家族也完蛋。」寧元憲道:「若答應矜君割讓五郡,你家還有怒潮城,根基完全沒有動。」
沈浪道:「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要賭這一下。」
太子已經完蛋了。
若打贏了矜君,那就是真正的力挽狂瀾,拯救國運。
寧政一飛沖天,幾乎半只腳才在王位上了。
輸了,就徹底亡國。
「六七成把握,連你沈浪都只有六七成。」寧元憲咬牙切齒道:「我不能答應的,會亡國的。我萬萬不能答應,祖宗江山不能毀在我的手中,我絕對不能答應!」
忽然,寧元憲猛地一拍大腿道:「行,就這么著!大不了亡國,大不了亡國!」
寧元憲猛地站了起來,怒吼咆哮道:「二十二年前,姜離陛下覆滅,我遭遇滅頂之災。我去求祝氏救我,從那之後我的腰桿就被人打折了,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從那之後,王後瞧不起我,祝弘主瞧不起我,太子瞧不起我,寧寒也瞧不起我……」
「二十二年前,我慫了!」
「這次,寡人要站起來,要挺直腰桿。」
「大不了亡國,亡國好了!」
「寡人寧願站著做亡國之君,也不要跪著生!」
寧元憲一邊咆哮,一邊拍打桌子。
他渾身都在激烈地震顫。
「寡人還怕什么?都快癱了,還怕什么啊?」
「沈浪你去,你去打!不需要用你金氏家族的名義打,就用我越國的名義打。」
「打贏了,當然好!打輸了,大不了亡國!」
「就這么定了!」
這就是寧元憲。
關鍵時刻,就會淪為一個賭徒。
一往無前的賭徒。
真不是一個英明睿智的君主。
但是……
卻也很讓人心折。
亡國也要陪著你玩。
面對這么可怕的賭局,都敢直接梭哈,看上去完全沒有了贏的希望。
反觀太子寧翼。
一旦陷入危局就進退失據,不知所措。
甚至到了最後,壓根就不敢做任何決定了,把決策權交給了祝霖。
而寧元憲。
再瘋狂的決定,他都敢做。
………………
次日朝會!
矜君使者再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
「越王陛下,您考慮得如何了?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
寧元憲淡淡道:「寡人已經決定了,拒絕矜君提議,寸土不割!」
矜君使者一愕。
這……這是瘋子嗎?
這么寬容的條件你們都不答應。
此時整個越國南部都徹底空了,我們隨時可以派兵攻占,席卷半個越國。
越王,你這是給臉不要臉啊?
而此時,更加震驚的是越國的文武百官,幾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瘋了嗎?
一旦拒絕了矜君,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接下來矜君大軍席卷半個越國,人家占領的土地再想要吐出來,就不可能了。
沈浪是用什么花言巧語蠱惑了陛下啊。
矜君使者道:「越王陛下,這確定是您的最後回復嗎?」
寧元憲道:「對!」
矜君使者道:「您知道這意味著開戰嗎?意味著我大南國軍隊席卷半個越國,甚至直接兵臨城下,直逼國都?」
寧元憲道:「對,開戰?那就開戰吧!」
矜君使者再一次看了寧元憲一看,仿佛想要徹底記住這個瘋子的面孔。
「行了,我明白了,再見!」
然後矜君使者離去!
祝弘主一呆,然後飛快狂奔而出,去追逐這個矜君使者。
陛下瘋了,越國尚書台沒有瘋,樞密院沒有瘋。
滿朝的文武大臣呆呆地望著國君寧元憲。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陛下,您太瘋狂了。
沈浪要用一萬人打敗矜君十萬人,您也信?
那可是二線軍隊啊,他甚至連第一涅槃軍都不帶。
寧啟王叔猛地跪下,磕頭出血。
樞密院副使種鄂跪下叩首。
滿朝臣子,全部跪下磕頭。
「陛下,陛下啊……收回成命啊。」
「萬萬不可拿國家冒險啊……」
「沈浪,你真是一個國賊啊,你真的要讓我越國亡……」
而此時!
寧元憲緩緩站了起來。
「不就是亡國嗎?」
「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不就是亡國嗎?」
「要亡,也是亡我寧氏家族的越國。諸位臣工,要么滿腹經綸,要么文武全才,總會有榮華富貴的。亡國的話,滅族的也只是我寧氏,死的也是我寧元憲。」
「若贏,我收獲尊嚴,越國保住國土完整。」
「若輸,越國亡國,我寧氏亡族滅種,我寧元憲死無葬身之地!」
「就這樣!」
「誰要遞辭呈的,現在可以開始了!」
「剩下的無需多言,寡人心意已決!」
寧元憲的聲音響徹整個朝堂。
所有臣子,瑟瑟發抖,幾乎無法呼吸。
瘋了,陛下這是徹底瘋了。
眾臣的感覺,就仿佛是天崩地裂前的小獸,感覺到滅頂之災就在眼前。
寧啟王叔恨恨地瞪了沈浪一眼,真的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但是,陛下已經決定了,那他寧啟也別無選擇。
因為他也是王族,屆時亡國的話,他也會死。
「臣,遵旨!」
寧啟王叔叩首,然後站立起來。
「寧政!」國君喊道。
寧政出列。
「冊封寧政為平南大將軍,率領一萬城衛軍南下,和矜君決戰!」
這話一出!
沈浪和寧政一愕!
率領一萬城衛軍南下?
那整個國都,就剩下一萬城衛軍了,幾乎和空城沒什么區別了。
「冊封沈浪為……」
寧元憲想了一會兒,完全找不到一個適合沈浪的官職。
「算了,你愛做什么官做什么官……」
你這個混蛋,大概也不需要官職了。
「冊封金卓為天南行省提督,有統帥天南行省地方守軍之權。」
「就這樣,就散了吧!」
「退朝!」大宦官黎隼喊道。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依舊呆立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甚至跪在地上的人,都站不起來了。
真正是渾身冰涼,癱軟無力。
拼命地站了起來,然後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出去。
要亡國了!
越國的天要塌了。
我該何去何從?
我的家族該何去何從?
然後,文武百官本能地望向了沈浪。
禍國殃民,禍國殃民啊。
若非是你,陛下已經答應和矜君的停戰協定了。
若非是你,越國也不會亡國。
打死他。
打死他,局面還能挽回!
這個時候,諸多臣子就真的不是因為私憤了。
若打死了沈浪,說不定真能挽回陛下心意,還能和矜君簽訂停戰協定。
然而,他們還沒有動手。
整個朝堂之上,猛地涌起了一股強大的能量氣息。
上一次,群臣毆打寧政,完全措手不及。
而現在,黎隼和黎穆大宦官,時時刻刻盯著整個朝堂。
誰敢動手,那就是死!
現在寧元憲就是一個瘋子,在場臣子不管你來頭有多大,說殺你就殺你。
國君連亡國都不怕了,還怕朝局動盪?
………………
當日。
矜君使者離開天越城。
這代表著矜君和越王的談判,徹底破裂。
至此,越國進入了生死存亡時刻。
次日!
新任平南大將軍寧政,長史沈浪,率領一萬城衛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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