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約包名伶傾國城(1 / 2)

武道 司馬翎 8500 字 2020-08-04

一陣夜風吹拂過荒山雜樹,發出籟簌簌的聲響。

在黑暗中蹲著身子的張源,連打兩個寒噤,眼光迅速地向四下張望。

這刻不但歲屬仲夏,而且是在江南的宣城。張源本身又是個壯健的大漢,這陣夜風拂過,應該感到涼爽舒適才是,然而他卻連打寒噤,汗毛直豎,四下的風吹草動,都使他惶然顧視。

數丈外突然傳來沉啞的梟鳴,「呱」的一聲,把張源駭一跳,趕緊俯伏著身軀,向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蛇行竄走。

在這夜色籠罩的荒涼曠野中,「呱呱」之聲,不時打破午夜的岑寂,而且忽遠忽近,顯然不止一個地方發出這等可怕的聲音。

張源帶著的鋒快長刀,橫銜街口中,伏著身子竄奔了一陣,墓地駭得張口結舌,以致那柄長刀落在地上。

他前面並沒有鬼怪妖魅,只不過是一幢破舊的宗祠們,而且還有明亮的燈光透射出來,但他卻駭得呆如木雞,直勾勾地瞧著這座破舊的宗祠。

四下並無異狀,祠堂內隱隱傳出人語之聲,其中有一個嗓音竟是女性。

張源終於略略定下心神,躡足問那宗祠內的燈明亮之極,地上四周打掃得十分干凈,與破舊殘門的外表,迥異其趣。

張源眼光到處,只見詞內共是一男一女兩人,女的背向他,所以看不見面孔,可是她的身材,既窈窕而又豐滿,單薄的外衣,更誇張了她的曲線魅力。

那個男的可真夠狼狽了,身上的夜行衣扯破了多處,滿頭滿面都是泥土,站在那兒,瑟瑟發抖。

張源剛剛看清楚這兩個人,便見到那個女子突然玉手揮處,一掌擊中男人的胸口,那個男人悶哼一聲,身子向後仆倒,發出「砰」的一響。

張源不禁一震,泛起了落在羅網中的可怕感覺。

他記得早先來的時候,一共有三個人,來到這座宗詞,踏勘一遍,剛剛發現有一條隱蔽的地道,便出現了四個蒙面拿刻的女子,向他們圍攻。

張源不但武功最強,同時眼力甚高明,一看這四個女子的身法和布下的劍陣,便知道情況不妙。放此一出手,就全力突圍逃走,但饒是他應變得快,卻也中了一劍,才闖出了劍陣。

對方分出兩人,窮追不舍,連續有好幾次,他都差點被追上。那些刺耳的梟鳴,就是兩女聯絡的訊號。

同來的三個人,有一個在張源突圍逃走時,發出被殺的慘叫,現下又一個被殺死,但只剩下他獨個兒了。

他可想不透這幾個女子,何以如此凶殘惡毒,見人就殺?事實上他來此查探踏勘,並沒有猜到會有這等可怕的情況發生。

突然背後傳來兩聲冷哼,張源駭得一跳,回頭一望,只見兩個蒙面女子,都拿著長劍,堵住他的去路。

張源深知她們不會大發慈悲,放他逃生,這等情勢,迫得他非作困獸之斗不可。當下斜跨兩步,刷地一刀向右方的女子劈去。

他的刀勢沉雄凌厲,對手果然不敢硬架,側閃開去。但張源卻無法趁隙逃走,左方的女子,颼地一劍刺到,迫得他回手一刀,架開了敵劍。

右方的女子已揮劍攻到,張源連忙封架,他勢猛力沉,刀式精熟,這一放手死拼,竟將那兩女子殺得團團直轉,沒能將他收拾下。

突然間兩女子一齊撤退,張源身前。已換上一個對手,正是身形窈窕而又豐滿的那個女子。她蒙著面孔,手提長劍,可是張源膽敢打賭,她決不是見過的四女之中任何一個。她們各持刀劍伺機而發,腳下緩緩移動,過了一陣,張源發覺自己已移到祠門,當此之時,對方突然向前欺迫,他只好往後疾退,退入了祠內。

其他的女子都沒有進來,不問可知她們都守在外面四周,截斷他逃走之路。

落網之感,又泛起在張源心頭。

對面那個長身玉立的女子,長劍一揮,幻化出重重劍影,潮涌卷到。

張源咬牙運刀砍劈,豁出了性命,刀勢凌厲之極,居然抵住她變幻奇奧的攻勢。他心下明白,落敗只是遲早之事,但對於這樣子死得不明不白,卻是心有未甘。

那女子忽然收劍停步,連連喘氣,高挺的胸部,起伏得很劇烈。張源終究是個男人,雖是在這等生死關頭之中,還是注意到胸前迷人的情景。事有湊巧,那個女的胸前的衣服,突然從當中裂開,登時露出堅挺高聳的雙峰。

她胸前的肌膚,如雪之白,在燈光之下,反射出一片眩目的光芒。

張源只覺心神微微一陣迷惘,說時遲,那時快,對方手中之劍,閃電般刺到。張源剛剛來得及揮刀架住,但已被對方欺近,鼻中嗅到一陣蘭麝香氣時,肋下已中了一指,穴道受制,頓時動彈不得。

那個女子縮手掩住胸口,冷冷道:「報上姓名來!」

張源歇了一會,才得回答,道:「在下張源。」

「你是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只是一名家人……」

他的目光,仍然忍不住落在對方裸露出大半的胸脯上。那女子當然看得出來,似是不悅地哼了一聲。

又冷冷問道:「另外那兩個人,干什么的?」

張源發覺了她的不悅,心頭大震,連忙移開目光,答道:「他們都是賭場的保鏢,一個姓王,一個姓陳!」

他極力使自己鎮靜一點,又道:「我們聽說有兩個叫花子,死在這附近,還有一個人眼睛瞎了,舌頭也給割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話突然中斷了,原來那個女子,竟舉手把面上的布巾取下來。

但見這個女子年紀很輕,青春煥發,長得修眉風目,杏眼桃腮,好不艷麗。

張源失聲道:「哎!你不是杜劍娘么?!」

那美貌女子點點頭,道:「不錯,我正是社劍娘!」

張源道:「你每回唱戲,我都去聽,但你……」

杜劍娘面色一沉,寒冷如冰,道:「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張源應了一聲「是」,但又忍不住問道:「聽說你雖然紅遍大江南北,有多少人想得到你,但你卻從來不跟男人搭訕,甚至連居處也沒有人知道,這話可是真的?」

他雖然又發問了,可是杜劍娘卻沒有發火,甚至還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她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我極少與男人應酬,除非是有其他作用……」

「我說杜劍娘,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總不至於對我怎樣吧?」

「對不起,你恐怕不能活著回去了!」

「為什么呢?」張源問道:「我只不過是好奇,過來瞧瞧而己,我們可沒有得罪你呀?」

「問題就發生在這里,你們豈會僅是好奇,就跑到這個連叫花子也不大願來的地方?此地離城里有十幾里路,四下都是亂墳,你們想看見什么呢?」

「我,我當真不知道。不瞞你說。那兩個暴死的叫花子,其中一個是我的酒友,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想大概是有人占奪他們的地盤,才發生了事故「這理由聽起來,不大可信。」

「是的,是的……」張源不能不承認,同時又因為杜到娘眼中那股冰冷的殺機,使他感到死亡的威脅。

「但我的確和二狗子是朋友,二狗子就是那兩個叫花子中的一個。」

「現在暫時不說這個,我且問你,那個瞎了眼,割了舌的人,他是干什么的?」

張源忙道:「他只是地痞無賴,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在賭場娼館中混,他……他是我們叫他來的……」

杜劍娘訝道:「是你們叫他來的?」

「那是千真萬確之事!」張源誠惶誠恐地回答:「我們本以為是叫花子爭地盤,叫他來瞧瞧,也就夠了,定可查出真相。誰知他回去,眼也瞎了,口也啞了,我們連他遇上什么事情都全然不知……」

「所以你們今晚就趕來了,對不對?」

「正是如此!」

「胡說!」杜劍娘長眉倒豎,含怒斥道:「你想騙誰?」

她接著又道:「他就算是又瞎又啞,但不會寫字么?」

張源道:「他哪里會寫字!就算會寫,我們也認不得字,哪能知道你上什么事?」

杜劍娘聽了這話,眉頭大見舒展,道:「原來你不認得字,那太可惜張源可真不敢再問她了,因為他與這個紅遍半邊天的名伶,說了這一陣話,反而弄得昏頭脹腦,比先前更感迷惑。

「我先告訴你,我本想讓你將功補罪,替我寫封簡單的信,送給一個人我就饒你一命,誰知你偏又不識字,只好殺你滅口了!」

張源忙道:「小的可以替你辦別的呀……」

她搖搖頭,道:「不行,沒有別的事可做!」

張源登時垂頭喪氣,遺憾地道:「唉,前幾年我家公子老是叫我讀點書我偏愛賭,嗜酒,沒聽他的……」

他絲毫也不懷疑對方有殺他之舉,因為她手段之狠絕,已是親眼目睹過之事。

杜劍娘此時垂下掩胸的手,因而她高聳的雙峰,裂衣而出。

這等奇景,使得張源也不覺為之瞠目而視。

「瞧吧!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她的聲音,甚是嬌柔動人。

不僅如此,她還走近一點,深突在衣外的雙峰,幾乎碰到張源的胸口。

「你可知道,還沒有男人看見過我的身體呢……」

張源又迷惑,又心跳,同時又感到情況不大妥當,因此額上鬢角冒出熱汗,直往下滴。

只聽杜到娘又道:「你也看見了這兒有一個地道的人口,是嗎?」

「小的瞧見啦!那是干什么用的?」

「告訴你也不妨。這條地道以前就有,是我最近清理過,可以通到正南方里許之遠。那邊的斜坡上,有一條大道,通到宣城……」

她說話之時,飽滿堅挺的乳房,微微跳動,發出一片眩目的白光。

張源自家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處在怎樣的情勢之中,一方面昏頭脹腦,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注視著她的胸部。

「小的知道那條官道……」

杜劍娘沒有一點掩胸之急,說道:「最遲後天,便有一個顯赫的大人物經過這一處,你猜怎樣?」

她作人散開的手勢,又道:「一聲巨響過處,他和他幾十個武功高強的衛士,都炸得粉身碎骨……」

張源倒抽一口冷氣,道:「你要行刺大老爺?」

杜劍娘道:「正是!這人就是劉賓,我們大宋朝廷派到北方,與金人交涉的欽差大臣!」

張源駭然道:「你若是行刺欽差,罪誅九族,千萬使不得。」

杜劍娘登時咬牙切齒,憤然道:「使不得?哼,這個卑鄙無恥的壞蛋,十年前害死了我全家大小,現在還在享受榮華富貴。」

張源不覺一楞,道:「敢請他是你的大仇人。」

杜劍娘道:「這個大惡人,如果不是蓄養著一群武功高強的衛士,早在三年前,就被我刺殺了。現在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又利用我的身份,跟那些達官貴人打交道,探聽出他返回臨安的確定日期,再就是費盡了苦心,找到這一處地方,通通布置好了,你想想看,我這回能忍受失敗么?」

「當然不能忍受!」

「不錯,任何人若是妨礙我的大計,就須得鏟除,毫不留情!」

張源這才明白過來,大驚道:「小的絕不會妨礙姑娘……」

「我怎知你不是官家的耳目呢?」

張源答不上來,敢情這等懷疑,在她是勢所必然,在自己來說,卻無法證明。

杜劍娘徐徐舉手,撫摸在她那挺實的雙峰上,道:「我為什么要給你看我的身體,你可知道?」

「小的不知!」

她冷冷地一笑,又道:「我為什么把內幕都告訴你,你可知道?」

張源狂亂地用力搖頭,高聲道:「我不知道!」

她仍然冷淡如故,道:「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弱點,那就是心腸太軟!」

張源大叫一聲,道:「天啊!你心腸還太軟?」

社劍娘道:「動手拼斗之時,立斃敵人,當然不會心軟;可是如果面對面,說上幾句話,又發現對方不是什么壞人的話,我可就下不了手啦!」

張源頭腦為之一清,滿心歡喜,道:「那么你不打算殺我?」

杜劍娘點點頭,道:「是的,幸而你不識字,所以我不必殺你!」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只是我得想法子,叫你不能泄露秘密才行!」

張源涌起了無窮希望,問道:「你打算怎么做,小的絕對聽命!」

「我將使你永遠不能再見過我的身體,也使你永遠說不出我的秘密……」

張源初時還不明白,但旋即恍然大悟,登時毛發悚然,心寒膽落,腦海中浮起那個又瞎又啞的人!

他現在才明白這個美女,為何肯把美妙動人的雙乳,裸露在他眼前,敢情她是用這種方法,迫她自己不能不下毒手,挖去他的雙眼。

同時她故意說出秘密,於是也不能不割去他的舌頭,使他保持緘默。

午夜的涼風,吹拂過荒涼的曠野,帶著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傳出老遠,飄散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幽雅整潔的書房內,四個人正襟危坐,低聲說話。

當中只有一個,長得年輕瀟灑,身穿儒服,手搖折扇,神情與這間書房配得上。其余三人,兩個是中年大漢,一身勁裝疾服,另一個是五旬左右老者,打扮得像是個客商。

那個老者指著年輕書生,卻向另一名大漢說道:「莫家玉公子,是咱們的領袖,黃老二你別忘了才好!」

旁邊另一大漢道:「得啦!陳豫老別生氣,黃老二絕不是不尊重莫公子的命令,只不過提出點疑問而已!」

陳豫老仍然不大滿意地道:「哼!假如不是莫公子出馬,咱們根本連劉賓何時返回臨安都不知道,更休說他帶著通敵證據這個大秘密了……」

黃老二苦笑一下,道:「我一直很服氣莫公子,只是不明白他這回何以不許咱們刺殺劉賓,卻定要咱們設法竊取那件通敵的密函,所以多問幾句而已。你老人家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問老查,瞧我平時在背後是不是很服氣莫公子!」

莫家玉笑一笑,道:「好啦!這些話不必再說了,咱們時間不多,明天清晨,劉賓這個大奸臣就經過此地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自應將我的用意,告訴你們三位!」

「說到我們何以不干脆截殺劉賓,而定要搜出通敵密函,我順便說一聲,這封密函,必定是藏在蠟丸中,我們這回的主要目的,不是對付劉賓,而是要利用這個證據,扳倒當今權勢熏天的奸相!」

黃老二道:「公子的意思,敢是認為咱們如若刺殺了劉賓,就不能扳倒朝中的奸相么?這是什么道理?咱們仍然有那密函為證據,指出奸相通敵呀!」

莫家玉徐徐道:「不錯。但如果劉賓一死,形勢頓時大變,皇上雖然得睹通敵的密函,但帶信之人已死,無法對證,那奸相反而可以倒打一耙,說是咱們這一邊的人,設計陷害於他,還要追究謀害欽差大臣之罪……」

他瞧瞧三人的神色,知道自己已說服了他們,這才談談地補充道:「奸相誤國,罪大惡極,如果不趕緊把他除去,國事紛亂,更不知將落於誰手。

所以我們這一回,定要不惜犧牲一切,務須取得那件密函,同時又不可傷了劉賓性命,才可以挽救大宋的氣運。」

陳像老肅然道:「莫公子說得是。國家的命運,落在我們的身上,興亡成敗,責任重大,我們就算通通賠上性命,只要成功,也是值得……」

他雖是身穿商賈的衣服,可是神色凜然,言語壯烈,眾人都大為感動和佩服。

老查按桌而起,道:「莫公子請發號施令吧!」

莫家玉作個手勢,要他坐下去,才道:「咱們既然都以身許國,至死不悔,則不必著急,總有捐軀報國的時刻……」

他言下根本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所以言語之中,全無忌諱。

「我籌思了數日,尚無穩妥對策,若以下手地形而論,在城西十余里的亂葬崗附近,倒是十分合適,但我今日得命張源去踏勘一下才行!」

黃老二問道:「張源呢?」

老查插口道:「這小子沉迷賭場,結交的都是些不三不四之人,早晚要出漏子的,公子最好別雇用這等人……」

莫公子道:「我正是要利用他這等氣質,打入那些流氓地痞的圈中,將來必有大用,好在他雖然跟隨我數年之久,也修習過武功,但還不知道我的秘密!」

陳豫老道:「老漢去踏勘一下,好不好?」

莫公子沉吟一下,道:「大致形勢,我已知道,你不必急著前去。晚飯時,我有一個應酬,非去不可,因為參加的人,都是有關方面的官員,可以證實劉賓的確實行程……」

他仰首向天,想了一陣,又適:「聽說名伶杜劍娘也請到了,所以這班人,沒有一個會不赴宴的。唉!咱們就缺少一個像杜到娘這樣的人手,如若不然,竊取密函之事,有如探囊取物了!」

黃老二道:「杜劍娘雖然美貌,但咱們的虹影姑娘,可一點也不弱於她!」

陳豫老道:「她們怎能相比?一個是用色相風靡眾生的紅伶,一個是幽雅清麗的大家閨秀,你能叫虹影姑娘向劉賓投懷送抱,趁機竊取密函么?」

黃老二歉然一笑,道:「她當然不可以這么做,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假如她本人不反對,這倒是個好主意。」

莫家玉說道:「咱們多少志士,為了國家安危,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連性命都付出了,她又何借個人的貞操呢!」

老查忙道:「公子別說了,這等事想也不要想,我們這些人盡管為國家送了性命,但她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又是您的未婚妻……」

陳豫者插口道:「老查說得對,這話根本不必再談。」

他轉眼向莫家玉望去,又道:「劉賓近朝的消息,我們探悉得略略遲了一點,眼看明天早上他就要經過此地了,時間匆促,如果我們要狙殺他,還較易措手。但是要盜取密件,那就難啦!只不知莫公子可有妙計?」

莫家玉一面點頭,一面凝眸思索。只見他屈指計算了一下,才道:「時間上的確來不及,從臨安到這兒,一去一來,最快也須四五日之久……」

黃老二道:「現下與臨安方面,有何關系?」

「我意思是指把林虹影招來的話」,莫家玉一本正經地道:「這邊派人去,她接到消息趕來,這一段時間,必須數日之久,而劉賓早也就抵達臨安了!」

老查反對道:「我們寧可失敗,也不可抱虹影姑娘下水!」

陳豫老和黃老二也流露出震駭之色,顯然對於莫家玉有這多想法,覺得很吃驚。陳豫老是經驗豐富之八,心知有些人的性格,是越勸越僵,最後反而堅持非那樣做不可,是以連忙向黃老二等打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開口。

他自己緩緩道:「的確來不及啦!這樣好不好,我們如果實在沒有好計,得以竊取那密件,不妨退而求其次,把劉賓殺死?這是釜底抽薪之計,那奸相不但失一心腹,而且通敵之事,又須從頭來過……」

黃老二馬上贊成道:「對極了!那奸相通敵之舉,必須派出最親信可靠之人,而這等人選,並不是隨時都可找到的。因此,我們這回狙殺了劉賓,那奸相勢必大感頭痛……」

莫家玉搖頭笑一笑,道:「那有這么簡單?奸相通敵之舉,定然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既與金人有了默契,則劉賓以及別的人所做的,不過是形式上的事情。我的看法是劉賓帶來金主的親筆函,函中當然是極機密重要的事。我們可不是阻撓這等事情的進行,而是獲得人證物證,好把奸相扳倒,永絕後患,所以殺死劉賓,對奸相而言,徒然使他提高警覺而已,他仍可派出十個二十個像劉賓這種人,為他傳遞最機密的文件!」

他這么一分析,果然亦有道理。大凡要消滅禍患,目須正本清源。若是只作治標的努力,像殺死劉賓之舉,不過是使奸相損失一件工具而已。

老查禁不住站起身,繞室而行。黃老二也坐不住,身子移動不已。只有陳豫老。還算沉得住氣,在那里默然尋思。

莫家玉首先打破靜寂,說道:「假如我們無法暗偷,那就只好明搶了!

這一點大家預作准備,要知劉賓蓄養得有不少武林高手,我們如是純以力敵,只怕干不過對方!」

陳豫老等三人的面色,都很沉重,連連頷首。

莫家玉站起身,又道:「我仍然要盡力試一試,也許可以不使用這明搶之法…」

「哦?公子有何妙計?」陳豫老問。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把他們的談話打斷了。大家不禁一楞,側耳聆聽。

轉眼間喧鬧聲已到院子門口。莫宋玉端坐不動,因為他聽出這陣喧鬧的聲音中,有些是他的仆從的口音,但老查卻坐不住,奔了出去。

他幾乎馬上就回轉來,滿面駭然之色,道:「莫公子,你最好出來瞧瞧!」

莫家玉問道:「什么事?」

老查道:「是張源,他……他不得了啦……」

莫家玉見他發此震駭,竟至於連話也說不清了,心中暗感不滿,決定等事情過後,必須告誡於他。因為他們既然從事於愛國的秘密工作,必須做到膽大心細,臨危不亂的地步,才不會出事。像他這樣動輒大驚小怪,如何使得?

他站了起身,道:「好,我們去瞧瞧!」

院中已進來了七八個人,其中有三個是本宅的控仆,另外的三四個人,一看他們的穿著,便知都是下層社會中的人物。

他們抬著的一張躺椅,這時放下來,有一個人身上血跡斑斑,兩只眼睛都不見了,剩下兩個空洞的眼眶,沾滿了葯末。此外,嘴角也是沾滿了血跡和葯末,形狀十分可怕。

莫家玉身子一震,驚道:「張源,你怎么啦?」

現在他已忘了剛才怪責老查沉不住氣之事了,敢清張源這等形狀,他一望而知乃是雙目被挖舌頭也給割斷了。

張源身軀一挺,坐了起來,張開嘴時,只發出伊伊唔唔的聲音,聽起來慘得怕人。

莫家玉隨即向抬他前來的數人,詢問情形。

根據這些人的回答,只知道張源是在城外不遠處被一個車夫發現的。由於張源平日喜歡出人賭場以及花街柳巷,又通曉武功,差不多在本地混的人,全都與他相熟,這趕車的一認出是張源,馬上轉告在地面上頗有勢力的大地痞徐得勝。

這徐得勝立刻找了幾個人,用躺椅把張源抬回來,為了避免公門之人見了啰嗦,便用被單蓋著。

莫家玉打量這個詳述經過的徐得勝,但見他年約三十余歲,體格壯健,神情中有一般粗悍之氣。

徐得勝又道:「張大哥的一身本領,小可是見過的,只不知什么人如此厲害,而且手段又如此殘酷……」

莫家王道:「我也不明白,但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決不可讓凶手逍遙法外……」

老查插口道:「可是張源既瞎又啞,全然無法向他詢問。這等毫無頭緒的凶案,就算請來全國總捕頭陳公威,諒他也破不了……」

另一個人說道:「小可記得前此不久,有個叫花子也被人弄瞎和割去舌頭!」

莫家玉駭然道:「有這等事么?」

他一眼望去,已知道此人亦是市井間混日子的江湖人物,由於徐得勝的介紹,得知此人姓吳,綽號是鐵頭小吳。

鐵頭小吳道:「假如莫公子認為有用處,小可這就去把那個叫花找來。」

莫家玉道:「我瞧這件凶案不會是無緣無故發生的,所以也不忙在一時,且等張源休養幾日,再請幾位前來商議緝凶之計……」

徐得勝等人都十分贊成,臨走時還答應英家玉說,只要城內外發生不尋常之事,便派人前來報告。

這幾個人,還堅決推辭了莫家玉的酬謝。他們講究江湖義氣,而張源由於武功高強,曾經替他們出過頭,所以這一班地痞流氓,都尊稱那張源為大哥。日下出了事,他們都感到義不容辭。

等到他們走了,莫家玉命仆人把張源抬入書房,然後把下人都支走。

莫家玉作個手勢,老查在壁上連叩四下,躲在暗間里的陳豫老和黃老二都打山水長軸後面走出來。

他們查看過張源的情況,莫家玉道:「諸位對張源的遭遇,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