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逆玄如此,雲澈縱心中無盡驚疑,也無法再追問。
這時,一抹純凈如夢的白影在雲澈的身側緩緩浮現,發出同樣仙若遙夢的聲音:「逆玄,你怎么變成……這般模樣?」
逆玄的視線落於白影,許久,才發生一聲帶著難以置信的呢喃:「黎……娑?」
「你居然依舊存在於世?」
黎娑回答:「雖然苟存,但已不復曾經。關於你的一切,我有著九成的模糊與忘卻,但你的模樣……不該如此。」
「呵呵。」逆玄淡淡而笑:「身中萬劫無生,縱為創世神軀,亦被毒噬成將死的枯木。跨世重逢,卻讓你看到我這般模樣,亦愧亦憾。」
「不過……」逆玄輕輕一嘆:「我曾立諾於劫淵,終生不再與你相見。當年將劫兒托付於你,已是違諾。今時,又是一份對她的愧罪。」
劫兒?
雲澈稍稍一愕便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與劫淵的女兒,紅兒與幽兒分離前的那個女孩——逆劫。
黎娑的身影緩緩淡化,直至完全消失,唯有她的聲音響起:「我的記憶和認知太過淡薄,無法憶起此事,深為抱歉。」逆玄微笑搖頭,他有著對劫淵的愧疚,但何嘗沒有看到故友新生於世的喜悅:「天地翻覆,時代變遷,你已不再是曾經的生命創世神,但你依然是曾經的那個黎娑
,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如今想來,末厄與我當年對你的那段執念終是錯誤的。純聖如你,當如濁世之上的星辰,勝過一切的璀璨,卻不該為任何生靈觸及。」
雲澈:(當年真的聖潔無上到這般程度嗎?怎么現在的她……總覺得多少有點憨?)
「往昔種種,的確當如雲煙永逝。」黎娑道:「我蘇醒於長夢,失卻了生命創世神的使命,卻又尋到了新的存世理由。如此,至少比之於你,我幸運太多。」
「那真的再好不過。」逆玄溫和而笑:「得友如你,生身之萬幸。只可惜,我命已隕,你當年的恩情,我已無從為報。」
黎娑的神識觸碰了一下雲澈:「他便是我存在於此世的理由,他承恩於你。那么,你對他之恩,便是還我之恩。因而對我,你無需有愧。」
「……」以雲澈對黎娑目前的了解,她說話總是無比的純正直白,絕不會暗隱什么深意。
但依舊聽得他一陣頭皮發麻。
好在眼前的逆玄只是一縷微弱的魂體。否則……就算他神性、涵養再好,就算他早已斷了對黎娑的執念,依然保不住會生出將他拍死的沖動。
畢竟,他幾千萬年的執著,都未能近她之身,得她之意。現在她卻親口說出此生……為一個凡族男子而存在……
果然,玄脈世界忽然出現了一段讓雲澈無法不心悸的安靜。
他感覺到逆玄的神識在重新的審視他。
然後,他問出了讓雲澈心驚肉跳的兩個字:「為……何……」
但馬上,未等黎娑回應,他已淡然一笑:「罷了,此世一切,又於我何干。你能找到新的『理由』,何其之幸,我應當為你欣然大慰。」
「理由……」他忽然喃喃而念:「平生不自知,『理由』二字竟是那般奢侈之物。末厄如此,我亦如此……」
無法想象,逆玄當年究竟經歷了什么,才會有如此感慨。
是曾經……連活著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嗎?
等等,末厄如此?
那誅天神帝末厄……難道也沒有了存世的理由?
他的壽終正寢……是郁郁而終!?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逆玄最後的魂息隨時都可能消散,當年的一切,也注定要就此被永恆埋葬嗎?
雖然有些冒犯,但面對隨時都會消散的邪神之魂,雲澈已不能干看著這兩個創世神繼續這么聊下去。他出聲道:「逆玄前輩,我在神界之時,尋到了你所留下的銘文。你將一枚邪神種子沉下深淵,是擔心完整的邪神玄脈在凡靈的身上也會衍生出超越當今神界承受
界限的力量,從而可能導致新生神界再度秩序崩壞。」
「但我想,你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將一縷靈魂附於不會被任何力量湮滅的邪神種子上,從而隨著邪神種子落入深淵,以這種方式窺視深淵的異變。」「你說的沒錯。」逆玄頷首,隱約表露出一抹贊許:「在遙遠之世,我便已察覺到了深淵氣息的異常,但那時,我並未為之警覺,曾一度認為,那是隨著越來越多
罪神的沉下,而產生的氣息變動。」「後來,邪嬰之劫,神魔皆滅,忽然沒有了魔與神的世界,原始的鴻蒙之氣,最精純的天地氣息,皆在向無之深淵流溢……速度之快,幅度之大,讓我想要忽視都
不能。」
雲澈:(果然……)
「我曾想過躍下無之深淵,但余願未了,未敢嘗試。」
因為他必須留下自己的傳承,去阻滯未來會歸世的劫淵,豈可犯險身死。
「於是,如你所言,我將一縷神魂,蘊入力量之核中,隨它沉下深淵。」
「力量之核未被深淵噬滅,這縷神魂得以留存。但一入深淵,與主魂的連接便已斷離,所窺之事,也注定無法傳予那個世界。」
以這縷神魂的微弱程度,在深淵的這些年,神識外放的時間應該極少,基本都處在沉睡之中……但,一定曾窺得無數的隱秘。
依照陌悲塵的認知,在深淵,無人知道淵皇之名,只知他就是「淵皇」。
仿佛,他原本的名字,隱著什么可怕的禁忌。
而無論他是誰,他最根源的出身,毫無疑問只能是神魔時代的神或魔……且按照池嫵仸的推想,最可能是攜著魔族最強空間魔器的上位之魔。
存在於深淵的土之種子,一直隨於麟神之身。而麟神,曾近觸於淵皇。
深淵無人知淵皇。但邪神何許存在,淵皇層面再高,也不可能高過邪神。近觸之下,縱只是殘魂,亦可輕易識出。
雲澈當下直接問道:「以邪神前輩這些年所見,創立此深淵之世的淵皇……究竟是何人?」
雲澈語落之時,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從逆玄的眸光之中,捕捉到了一抹難解其意的朦朧。
足足數息,他才給了雲澈回答:「築造此世的,是我的罪孽。」
「……??」雲澈的眼眸明顯放大了一分:「你說……什么?」
逆玄的言語那般簡短,他卻一個字都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