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父子決裂(1 / 2)

乾清門前,今兒當值的是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鄂飛以及鑲黃旗內大臣尹德。

一襲寶石藍素錦外袍的胤礽乍然出現時,鄂飛吃了一驚。就他所知,太子此時應該在古北口練兵,火器營的內外營至今空空如也。如果太子回京,九門提督、宮中禁衛怎么都不往上報?這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成?

汗毛倒立,鄂飛頓生毛骨悚然之感。

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向胤礽請過安的鄂飛張口結舌。倒是尹德什么也不問,退開幾步,俯首讓路。

胤礽從容鎮定入乾清門,昂首闊步朝乾清宮而去。鄂飛在胤礽跟前不能如何,胤礽走後,揪住尹德,「我還納悶兒呢?今兒不是你值守,怎么就偏偏換班過來了。你本就是火器營的人,你知道太子什么時候回來的。不用說,太子肯定是沖索額圖而去。就這樣把太子放進去,事後追究起來,你我都難逃責罰。」

尹德不慌不忙,「那您方才為何不攔住殿下?」

「攔也沒用,不過就是請殿下稍等片刻,進去請示一聲,皇上肯定還是要召見殿下的。」

鄂飛不傻,論這對天家父子的關系,旁人莫要隨便摻合。因為你還在糾結如何做選擇,人家父子倆又和好如初、父慈子孝了。

尹德挺直身板,笑而不言。很好,有這個默契就可。

乾清宮的西暖閣前,喬守木面無表情候著。原該是魏珠當值,卻被隆科多給請了去,他這個徒弟自然要為師傅分擔。

說起魏珠,在佟貴妃被囚禁後,刻意疏遠過隆科多。誰知隆科多新任正黃旗漢軍都統後,往魏珠手里塞來心意,魏珠又再度與隆科多打得火熱。

到底是相處多年的師徒倆,喬守木知道,求財求權是師傅的人生目標,他會一直孜孜不倦朝著這個目標大踏步前進。

胤礽進入乾清宮後,剛想開口讓喬守木進暖閣通報,喬守木比了個手勢,示意別著急。定下心神,胤礽輕手輕腳站到門側,正好能聽清楚暖閣里的對話。

福全回京,一聽說索額圖等人被拘,他立刻進宮,勸阻皇帝。誰知沒說動皇帝,卻被皇帝授意到宗人府勸解常寧。只要常寧說自己是被索額圖蒙蔽,一切都是索額圖的主意,皇帝可以不追究常寧,放他出來。

索額圖是安郡王馬爾渾的舅舅,降爵削職免不了。而索額圖,必須死。

在宗人府里,面對福全的規勸,常寧默不作聲。福全還以為他接受了,遂把他帶到乾清宮,讓他當面向皇帝保證,求得原諒。誰知常寧見到皇帝後,態度立刻反轉,竟是倔強得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只求真相。

「皇兄,您還記得七弟去世時的場景嗎?孝庄皇祖母親臨純靖王府,慟哭不已,您和王兄一直陪在她老人家身旁,是我為七弟入殮,是我和索額圖負責七弟的喪禮,也是我和索額圖把七弟的棺槨送去黃花山安葬。」

常寧說這話時跪在地上,可他上半身直立,好似塊堅硬的鐵板,頑固不化,「我和索額圖悄悄查驗過七弟的屍體,七弟是死於毒物。我上慈寧宮偷偷稟報皇祖母,結果她說,我若是再胡言亂語擾亂視聽,便是和七弟同樣的下場。」

跪膝前行幾步,常寧緊盯御案後的皇帝,「敢情當時在純靖王府哭得撕心裂肺的皇兄和皇祖母,是去演戲的?」

常寧扭頭看向福全,「王兄也是?」

福全臉色灰白,在常寧質疑的目光中後退幾步,「五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七弟,他只是突然染病,不治而亡,他只是······」

福全說不下去了,他懷疑過,只是找不到理由。或者說,他不想去深究。有四弟榮親王的前事之鑒,再多個七弟,也不足為奇。所以福全壓下疑惑,老老實實當他的好王兄。

皇帝面無表情,確切地說,已經凝固成霜。而眼底,正慢慢騰升出狠戾與殺氣。

常寧不為所懼,「我知道皇兄您為什么要殺索額圖,因為索額圖襄助您一步步坐穩龍椅,知道您太多的秘密,要不是立了赫舍里皇後之子為太子,索額圖哪兒能這么聽話。」

正視皇帝眼中越來越旺盛的殺意,常寧的話一箭刺中靶心,「這次索額圖想著必是在劫難逃,所以他告訴了我一個秘密。索額圖幫您誘捕鰲拜,後索額圖奉旨去宗人府賜葯,鰲拜死不甘心,便告訴索額圖,先帝留有遺詔,繼承人並非是您,三哥。」

皇帝咬牙切齒,臉上的平靜風起雲涌,掀起猙獰,「你是說父皇把皇位傳給不足周歲的七弟?你開什么玩笑?」

問的是振振有詞,可皇帝心虛了。皇祖母明確說過,有先帝遺詔,只不過不知去向。隆禧之死,皇帝知道是毒發身亡,可具體原因,皇祖母不說。只是簡言之,要么-毒-葯,要么耳聾眼瞎地做一位悠閑自在的王爺,隆禧選擇了前者。

哈哈大笑響徹暖閣,常寧笑出了淚,「只要沒見著遺囑,王兄、我,還有七弟,都有可能是繼承人,反正就是沒您的份兒。」

皇帝氣極,忍無可忍,旋身奔向不遠處懸掛的御用腰刀,握住墨玉刀柄,毫不猶豫抽出寶刀。回過頭來,寒光凜冽的鋒刃直指常寧喉嚨。

胤礽就是在這時,沖進暖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開常寧,以自己的胸膛頂住皇帝的刀尖。

「汗阿瑪,這就是天家的兄友弟恭?」胤礽目光哀凄,「難怪大哥設計陷害索額圖與王叔,您不追究,原來正中您下懷。如果大哥再來一出栽贓兒臣,正巧又戳中您的心意,您是不是又要順水推舟,大義滅親?」

胤礽說這席話時,皇帝的刀尖已經刺進他的胸膛,不過是尚未深入,不及臟器。即便如此,刺目的鮮血已經漸漸滲出,把刀尖附近的寶石藍染成了紫紅色。

皇帝倉惶間拔出寶刀,擲去遠處,心疼地想要上前抱住胤礽。而胤礽單手捂住胸口,跪向地面,皇帝伸出的胳膊,撲了個空。

「汗阿瑪,外頭的乾清宮大殿寶座上方,高懸皇祖父親書的『正大光明』,兒臣一直以為,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應該秉公處置。索額圖若有犯上作亂之舉,不用汗阿瑪動手,兒臣親自提他的頭來見您。可若是您公報私仇,請恕兒臣不能眼睜睜看著索額圖枉死,不能讓王叔與安郡王蒙受不白之冤。」

「你,你這個不孝子。」皇帝指向胤礽,心一陣陣絞痛,怨一重重翻騰,「你敢保索額圖,朕,不認你這個兒子。」

氣血上涌,皇帝頭疼欲裂,扶住半邊腦袋,皇帝咬牙切齒,「混帳東西,朕廢了你,看你再敢袒護索額圖。」

此話一出,莫說福全跪下懇求皇帝切莫沖動,就連常寧也放低姿態,著急地護在胤礽前方,「皇兄,您真以為我覬覦您的皇位嗎?我是什么料,我心里清楚。我就是想讓您明白,七弟的悲劇不要再在太子他們兄弟間上演。您一手培養的太子,您要親手毀了他嗎?您一再縱容大阿哥,弄得他早已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您還指望著,手足相殘這種事,代代相傳?」

福全抱住皇帝的雙腿,苦口婆心,「皇上,不能廢太子,這是要動搖國之根本啊!太子心里明鏡似的,有他在,索額圖斷然不敢胡來,您就大發慈悲放過索額圖吧!」

皇帝高高在上的自尊懸浮雲端,沒有感受到兩位兄弟的肺腑之言,而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傲與嗜權,左右搖動。

「胤礽,你聽好,還想做東宮的主人,就乖乖給朕退出去,」被福全抱住的皇帝,昂昂不動,「索額圖,必須死。」

福全與常寧目瞪口呆,胤礽也低著頭沉默不語,暖閣里陷入死寂。

片刻後,胤礽恭恭敬敬朝皇帝三叩首,隨即站起身,巋然獨立,神色沉靜。

「汗阿瑪,兒臣現在就去宗人府帶走索額圖,明兒親自送他去盛京養老。不管您認不認兒臣,兒臣永遠是您的兒子,只要您不嫌棄兒臣,兒臣願意一直孝敬您,弘昰與弘晏也永遠視您為最可敬的皇祖父。至於太子之位,您若真覺得兒臣能力不夠,您大可廢去,另擇聖賢,兒臣毫無怨言。」

話完,胤礽俯身退出暖閣,舉步生風,信然離去。

***

把索額圖送回府上交給格爾芬,胤礽回宮後先去了毓慶宮,到了這時,身上的傷口還沒有處理。

書房里向白爾肯交代一番後,胤礽倒吸口涼氣。傷口雖不算深,可血肉粘連里衣,動一下,就像要把血肉往外撕扯,疼得頭皮發麻。

「殿下,您此去太過危險,請讓臣護送您?」白爾肯放心不下,太子顯然是要拿自己當活靶子。

從離開乾清宮一路轉回來,胤礽確實累了,聲氣也輕了,「白爾肯,我走後,毓慶宮不用太上心,但是擷芳宮一定要守好。我相信父皇不會讓人傷害她們母子,但萬一父皇顧不上,你要打起十足的精氣神保護我的妻兒,拜托你了。」

「是,臣誓死保護擷芳宮安危。」白爾肯絞緊眉尖跪下,誠心懇求,「殿下,您一定要保重,安全歸來。」

白爾肯出去後,程圓輕手輕腳跨進門檻,看了眼閉目靠在椅子上的胤礽。

「殿下,請快些處理傷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