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清平樂 若花辭樹 1646 字 2020-06-09

夏侯沛之語動聽宛若情、話,皇後只以為小兒依賴,這讓她更為愧疚。

她憐惜地看著夏侯沛,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遲疑,出現了猶豫,然而這點遲疑、猶豫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她便道:「當年,我與魏貴人、李夫人爭中宮位,險象環生,魏貴人因陰謀敗露,先敗。蒙先皇後余蔭,聖人未曾處置她,仍令她居貴人。」

皇後說著,停頓下來,夏侯沛清明的心府馬上便知曉皇後要對她說什么了。這件事,困擾了她七年,她迷茫過,也根據宮人無意間說起的當年之況猜想過,可終究推測不出,只因宮人們對當年之事諱莫如深,總是只言半語,就這只言半語,也會迅速被打住,仿佛當年的情況是被下了封口令不許談起的。直到近兩年,老一批宮人放出去,新一批進來,就連那模棱兩可、驚驚咋咋的只言半語也無人說了。

皇後注意著夏侯沛的神色,見她眉頭微微地攏起,聽得認真,便繼續說道:「之後,聖人又允諾,我與李夫人,誰先生子,則誰入主中宮,我先生下你,便偽稱男孩,由此如意。」

她描述得很簡練,隱去了一切細節。夏侯沛卻能依稀想出那時的驚險。看魏貴人與長秋宮少有往來之態,便知那三位夫人那時必各自結仇,魏貴人有皇帝護著,無事,阿娘雖有崔氏為助力,但崔氏畢竟在宮外,鞭長莫及,她不做皇後,大約,是要為人魚肉了。

皇後說罷,閉上眼,胸口悶得厲害。她原本想再等幾年,等到重華長到知道男女之別的時候再告訴她,但形勢的變化,讓她不能再拖下去。

「我為自己,搭上了你的一生……不論你立志為何,都要比旁人難上萬分……」

夏侯沛恍若未聞,不知怎么就問了一句:「李夫人何在?」當年的崔貴姬在,魏貴人在,那么李夫人呢?去了哪里?

皇後怔了一下,她的手放在膝上,倏然握成拳,又慢慢的松開,在夏侯沛的疑問的目光下,淡淡說道:「她早已病逝。」

「哦……」原來是紅顏早逝,夏侯沛沒什么意味的應了一聲,轉眼便拋了開去,認真說道:「阿娘想說的若是兒身上所存秘密,早前,兒就發現了與十一郎他們的不同。」

「若無阿娘當年應變,豈有兒今日衣食無憂?有得有失,這也沒什么。」本是極為沉重的一件事,夏侯沛說得輕描淡寫,她反過來安慰皇後,「能與阿娘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就當是給兒永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補償了。至於難,誰活著不難?田舍翁春耕秋收,大將軍行軍跋涉,聖天子徹夜案牘,人人都難。相比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相比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兒之境況,怎稱得上難?」

她安慰起人來,巧妙至極,說的話,也同一個可靠的大人一般。

一個人怎能成熟得這么快?夏侯沛是她看著長大的,可就算這樣,皇後仍覺得不可思議,但不能否認的是,這樣的重華,讓她覺得很是放心。

於是,皇後便道:「你長大了,可獨自去住了,這幾日便搬往含章殿罷。」

夏侯沛:「……」皇後欲起身,夏侯沛忙撲上去,抱住她的手臂,愁苦道:「兒沒長大,離不得阿娘。」

皇後摸摸她還未束發的腦袋,道:「這是聖人的命令。你明日往太學請一日假,隨我挑挑慣用的宮人。」既然要住處去,自然便要與長秋宮分開,如阿鄭等自小侍奉的,自與夏侯沛一道走,其他還有一些殿外伺候的宮人也不能少了。還得令內侍省與掖庭送一批可靠的宮人來挑選。

剛剛因她那番話溫情起來的氣氛,隨著聖人二字,又有冷下去的跡象,夏侯沛厭煩得很,她松了手,道:「今日聖人,為何發怒?」

皇後看了看她,也不瞞著,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

夏侯沛良久無語,半晌,方道:「大約在阿爹心中,除了大郎,旁的都是外人罷。」既然是外人,自然是要防著的。

皇後道:「父可不慈,子不可不孝。」

這就是眼下的大情況。哪怕是裝,也得裝得孝順。夏侯沛明白:「兒明白,聖人是我父,我自恭敬侍奉。」

白天被皇帝那一通胡攪蠻纏,晚上又是將存了多年的秘密告於夏侯沛,皇後眉眼間顯出疲態來。

夏侯沛也不再鬧了,松了手,扶著她起身,口上懂事地說道:「阿娘放心,兒知曉分寸。」

皇後低頭看看她,眼中有一絲忍耐,有一絲愧疚,千言萬語,都在心里,說不出口。她少有的脆弱,夏侯沛自是看到了,只以為是為當年之事,她沒有說話,反是貼心地握緊了她的手,給予她安慰。

隔日,皇後便令內侍省與掖庭送了一批宦官與宮娥來。當時便教夏侯沛如何看人。

相由心生這句話,說得極為准確,一個人的內心如何,便會在他的面相與氣質上顯示出來。皇後教的細致,夏侯沛學得認真。

另一頭皇帝,也做出了「幡然醒悟」之態,厚賜崔遠道,謝其忠言。擅於納諫,胸懷寬廣,做足了明君之相,引得朝臣交相稱贊。

立太孫之事,便就此作罷。

夏侯沛於三日後搬出了長秋宮,獨居到含章殿去。第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