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席,酒自然成了最受矚目之物。
酒液澄澈,酒香四溢,端到鼻尖一聞,便使得人精神一振。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酒。
夏侯沛親自執壺,為帝後滿上,而後又往自己的杯盞中傾滿。她站起身,端著酒杯,恭敬道:「兒敬阿爹,願阿爹千秋萬歲,一統天下。」
皇帝笑而頷首,仰頭飲下。
酒味清冽而綿長,只是,並不如聞著的那么烈,倒有些綿軟,溫醇。過了片刻,又覺回味無窮。
皇帝一揮手,令宮人再滿上。
因夏侯沛提前說了十杯,這數字便記在皇帝腦海中了。
一家人有說有笑,宮人倒酒,十分殷勤,夏侯沛又不時敬一杯,有時敬皇後,有時敬皇帝。她看起來很快活,眼睛笑得彎彎的,微抿了一口,勸著皇帝再喝:「這酒是阿舅相贈,兒留了一年,就埋在含章殿後的松樹下,一直想與阿爹共飲,一直不得好時機,今日,總算趕上了。」一面說,一面再上前親自斟酒。
酒液澄清誘人,酒香撲鼻而來,又有現在的愛子孝順相勸,皇帝更是歡喜,一杯接連一杯。
夏侯沛喝的不及皇帝,臉上也逐漸染上紅暈,看著是要醉了。
皇後擔心她,便令人不許與她酒了。
夏侯沛的眼眸,亮得驚人,她笑笑道:「兒有分寸,一定不飲過了。」
皇帝已經喝了八杯了,稍有了醉意,這酒,本就是為崔玄那類名士准備的,名士最喜歡的就是醉生夢死,喝得越醉越好,而後趁著醉意,揮灑才華,享受頭重腳輕的自由,留下萬古流芳的名句名篇。
皇帝年輕時在軍營里的確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但登上皇位後,生活便精細了起來,酒量自然不如那時,再加上他歲數畢竟長了,哪兒能仍舊千杯不醉?而酒這東西,一旦有了醉意,便易上癮,不易停下。
這是在長秋宮,醉了也無妨。
皇帝便道:「別攔著他,難得十二郎陪朕,讓他喝痛快。」
皇後一聽,就知道這兩人都不大清醒了。能怎么樣?跟喝醉的人講道理講得通嗎?只能由著他們。
喝到第十杯,皇帝得意道:「我兒誇大了。」
夏侯沛努力睜大眼,讓自己顯得清醒些:「是阿爹海量。」
皇帝樂呵呵的,令宮人繼續倒酒。
夏侯沛喝得慢,又在心里算著皇帝的杯數,直到她覺得差不多,又盯著皇帝再灌下幾杯,才放心醉倒。
她醉倒了,皇帝還好端端的,然而,這酒的關鍵在於它的後勁,等皇帝終於意猶未盡地放下酒杯,他終於發現自己是喝多了。
最終,趙九康扶了他入寢殿倒頭沉睡。
夜色沉涼如水,前殿讓這對父子鬧得酒氣四溢。
皇後看著趙九康侍奉皇帝安寢,待皇帝躺下不省人事,她方令宮人好生侍奉著,自己去了夏侯沛處。
夏侯沛脫去了外裳,穿著雪白的絲綢夾衣。她安安靜靜地睡著,身上的酒味並不重,臉卻是紅彤彤的。皇後坐到她的榻旁,看她睡意安恬,呼吸平穩。
突然,皇後平靜道:「醒來。」
話音一落,夏侯沛便睜開了眼,溫煦的眼中毫無醉意,亮晶晶地看著皇後,恬然而笑:「阿娘。」
夏侯沛的酒量哪兒比得上皇帝,若是當真這么一杯一杯的喝,她早人事不知了。為防止自己醉得太早,她特令宮人往她的酒壺中摻了半壺水。這才保持住清醒。
「演得不錯,只是提出十杯即醉刻意了些。」皇後道。
夏侯沛坐了起來,黑亮若鴉羽的青絲順滑飄逸,從她的肩頭滑落:「阿爹睡了嗎?」
「睡了。」她這么處心積慮的要灌醉皇帝,皇帝又不知根底,哪兒還能醒著?
夏侯沛便暗中松了口氣。
她達成心願的模樣那么明顯,皇後不禁奇怪。
宮人靜悄悄地趨步上前,捧上一件干凈的袍子。皇後起身接過,抖開,俯身披在夏侯沛的身上。
宮人如她來時那般靜悄悄地退下了。夏侯沛抬手,自己拉住領子,向中間攏。
「你為何灌醉聖人?」皇後直接地問道。
夏侯沛手一頓,又自然的把衣衫一攏,她這一頓,十分短暫,卻沒逃過皇後的眼。皇後更為不解,實在是想不出夏侯沛做這等既危險又無好處的事是為什么。
夏侯沛知道,必須要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她咽了咽唾液,想了半晌。皇後耐心地等著,看來是非要知道不可了。
「我……我……」夏侯沛支支吾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