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八十六章(1 / 2)

清平樂 若花辭樹 2295 字 2020-06-09

帝王之術,在於平衡,皇帝有意無意地加恩晉王,使眾人以為,晉王深獲帝寵。

晉王抓住了機會,不斷斂權,欲與夏侯沛抗爭。

夏侯沛從來沒想過要與他爭。有什么意思?爭贏了一個晉王,還有周王,再不然,還有衛王、燕王、韓王等等,他們平日里是無聲無息了些,可究竟是聖人的血脈。

所有為難都出在皇帝身上。

夏侯沛只有兩個選擇,或者熬到皇帝死,讓政權平穩過渡到她手中,或者逼宮,中間多點波折,福禍難料。她意在前者,可若是皇帝一直這般下去,她就不得不傾向後者。

眼下,她已在為後者鋪路了。

夏侯沛坐在東宮,面前的矮幾上是一道文書,記載了晉王連日來頻頻與朝臣接觸,圖謀廢太子。

李彥平覷她神色,斟酌道:「晉王如此不友,郎君何不將此事奏與聖人?聖人是您親父,自當為您做主。」自然,怎么奏也是有講究的,尋個御史,裝作與東宮無關,只是旁人看不過眼的樣子,將晉王一系列不安分都奏上去,之後,太子是踩上一腳,還是裝做好人,便順勢而為。

趙賀不同意:「左庶子所言極是,然則,若是聖人輕拿輕放,豈不是有損東宮威嚴?」倘若皇帝有意縱容,只說上晉王一頓了事,豈不是讓人以為東宮人人可欺?

李彥平皺眉道:「依君所見,便就此算了?」

殿中不止他們幾個,還有人沉著道:「不如蓄力,晉王有野心,豈會只『圖廢』而已?不若將火引去聖人身上。」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靜默。太過大膽了,太子是他們的主君不假,可皇帝,是天下的君父。

夏侯沛掃一眼眾人,將目光落在發言那人身上,而後斂目,淡淡道:「君請慎言。」

那人做了一揖,不再言語。

一時間,殿中有些沉悶起來。

夏侯沛略一思索,苦笑:「我與三郎皆體自聖人,奈何三郎苦苦相逼,我從無過錯,與手足,亦多忍讓,自思無不足之處,卻偏不得聖人喜愛。」

眾人嘆息,紛紛出言相勸,這是怎么回事,他們都看得明白,不是太子不好,而是皇帝心偏了,太子也曾受過皇帝重要的,可惜,那時她是秦王,眼下她是太子,身份不同,皇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同了。

諸人有現憤慨之色,亦有沉思不語的。

這滿殿都是與她休戚相關的人,夏侯沛想試探後一條路,也得看看她臣下是怎么想的,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托付重任。

李彥平神色肅穆:「不能讓聖人信重,便是太子不足所在,郎君當自省。」

夏侯沛閉目:「先生說的是。」

眾人對太子愈加同情。

及臣下們散去,李彥平稍稍落後半步,夏侯沛見他似有話說,便稍稍放緩步伐。果然,待人都散去,行至一處僻靜無人之處,李彥平低聲道:「聖人不肯信重郎君,郎君做什么都是錯,廢立之事只在早晚,郎君何不另辟蹊徑。」皇帝總在病榻上躺著,可並無性命之憂,讓他繼續折騰下去,危及的是東宮的地位。

與其等到退無可退之時匆忙行事,不如先下手為強,至少准備充分。

道旁的叢草茂密,樹木成蔭。一年一年,春夏秋冬,四季輪回。冬日過去不久,萬物俱都復蘇。

夏侯沛停在一處玉蘭前,有一花瓣翩然而落,從她眼前緩緩墜下。夏侯沛看著,嘆道:「先生不可這般想,我為人子,理當孝順,聖人真要廢,我唯有伏聽。」

李彥平也不是近期才侍奉東宮,早在夏侯沛是秦王,他就是秦王府的少詹事,豈能不知夏侯沛的性情。太子這人,就算下一刻他朝你捅刀子,這一刻他都是占據仁義,笑臉相待的。他還摸不清太子究竟如何想,便再道:「父慈則子孝,聖人實非慈父,更無仁德。」

夏侯沛負手而立,清風掠過她的衣擺,衣擺從容飄舞。

李彥平說罷,便凝神靜立,一面思索太子將如何應答,一面思索自己當如何應對。

夏侯沛似是不知他心中緊張,她微微抬頭,初春的陽光仍是柔和,縱然直視,也不致睜不開眼。她的唇畔有一絲淡淡笑意,在陽光下淡薄得極近透明。

李彥平越發恭敬,一揖到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郎君,三思!」

眉間連日來的陰郁,逐漸化開。夏侯沛笑了笑,仍是搖頭:「聖人待周王不慈?待晉王不慈?都是聖人子孫,唯有我受聖人區別相待,這當是我的不是。」

李彥平心頭瞬間透亮,他的眼睛湛亮,俯身道:「郎君所言甚是。」

若是太子真如她口中這般愚孝,此時便該拖他下去治一個離間天家父子之罪,哪兒還會這么不輕不重的辯一辯。無非是有些話,不能宣之於口罷了。

李彥平放心的去了。

夏侯沛看著她走遠,轉過身,面上敦厚溫煦的笑容就如長到了她的臉上一般,始終不變。

如今這境況,晉王焦躁,太子自危,皇帝多方猜度,對誰都放心不下,連朝臣都是各有計量。

多數人是希望東宮穩固的。然而,任何時候,都會有不同的聲音,也有人想換個太子,自己好從中得利。御史大夫蘇充,便活躍其中。

他是比較有謀算的人,看准皇帝最忌諱什么,先前夏侯衷那幾招便都出自他。

夏侯衷在朝中經營多年,自不是寸步難行之人,他私底下大肆斂權,面上卻總做得不敵太子的樣子。夏侯沛覺得這姓夏侯的一家子都如粘著人的血蛭一般,煩得很。她知曉夏侯衷那點心思,干脆不與他打交道,將他轉給高宣成去對付。

蘇充見此,便安排御史上奏彈劾了晉王幾件不法事,將這事做的像是太子做的,讓皇帝以為太子在排擠手足。

皇帝還在病榻上躺著,接到奏疏,只見上頭證據充足,可見晉王確實做了,一面氣恨晉王不爭氣,更多的是惱怒夏侯沛在他還活著、只是病了的時候,就敢朝兄長下手,他憤怒的是太子竟這般不將他放在眼里。

這是密奏,夏侯沛在皇帝身邊安插人,可泄密也需時間,她暫還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越想越生氣,病中本就煩躁,這一來便更是一股郁氣梗在心頭,難以發泄。

趙九康侍奉在旁,神色惴惴。皇帝斜靠在迎枕上,他陰沉地坐了片刻,突然掀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