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1 / 2)

清平樂 若花辭樹 2599 字 2020-06-09

趙九康沒有任何隱瞞,三言兩語間將當年之事都說了來。

太後設計害死了李夫人不假,占了她的孩子也不假,前因卻是李夫人與魏貴人同謀,將太後腹中之子毒殺。

「彼時後位之爭愈演愈烈,魏庶人因狂妄自大而觸怒先帝,然而那時,魏後薨逝不久,先帝追思正濃,凡與魏氏相關,皆網開一面,故而,魏庶人雖不得入主中宮,卻仍榮寵不衰。其與太後,宿怨深結,為與太後爭鋒,便改扶李氏。」

說到李氏,趙九康頓了頓,改了口,稱其為夫人:「夫人足智多謀,又得先帝看重,亦有望後位,只出身不足,不如崔魏二家人才濟濟,位列朝堂。有了魏庶人扶持,恰好彌補不足,能與太後匹敵。先帝左右為難,便明言,二人間,誰先誕子,便為新後。這話說出不久,太後便先有孕,就當眾人以為後位已定,太後四月失子,而李夫人又在當時查出懷有身孕。情形急轉直下,卻幾乎是大局已定。」

「宮人們都已做好了准備,待夫人一朝分娩,便奉上賀儀,賀夫人喜得麟兒,冊立為後。可誰知,分娩當日,波瀾再起,太後拿出無可推翻的證據,告夫人狠下毒手,害她腹中胎兒。先帝震怒,李夫人宮中一片混亂,太後以雷霆之勢,掌控內外,夫人因急怒血崩而死,胎兒卻安然無恙。那時太後已在李夫人宮中,抱了新生兒,一見如故,請聖人將此子歸於太後名下。」

趙九康微微嘆息,望向聽得認真的夏侯沛:「太後因年少落胎,傷了根本,再難有孕,想必聖人也是知道,這十數年來,太後寒症難愈,每到冬日,便極為畏冷。」

夏侯沛斂目,看著冕服上的十二章紋,並未開口。

趙九康便繼續道:「臣猜測,到了那個時候,已無旁人可選,先帝也是屬意太後的,只是有誰先誕子,便為中宮之語在前,不好打破,這時聖人方出世,生母已亡,無人撫養,太後一請,先帝便干脆答應了,一當兩便。」

說到這里,多年未解之謎,算是都有了答案。

趙九康沒必要對太後落井下石,更沒必要對她隱瞞,他所言必然是確切無疑。夏侯沛慢慢地舒出口氣來,萬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阿娘竟不是她的生母。仔細回想這多年的相處,還是有一些跡象可循的,只是她未曾留意罷了。

趙九康見夏侯沛神色不明,禁不住極力不著痕跡地為太後說好話:「後位之爭並不比皇位之爭來得輕松。輸了,也是要沒命的,興許還會禍及父母親族。魏庶人敗,有先帝庇護,太後敗,便唯死一途,崔氏雖有能量,到底是外臣,與深宮之事並不詳知,更幫不上忙。」

他說著,又覺痕跡太重,忙笑道:「幸而,光陰逝去,再深的情也有淡去的時候,到後面,隨著皇子們一日日長大,庶人衷又對昭明太子不遜,先帝也對魏庶人淡了……」

他說著,見夏侯沛仍舊神色不變,笑意不禁變得訕然,也默默地閉了嘴,只垂首等著夏侯沛吩咐。

夏侯沛已都明白了,正要說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略一思忖,便問:「若是當年那孩子順利誕下,行幾?」

趙九康略一遲疑才明白她說的是太後失掉的孩兒,不知聖人為何這般問,他心中復又惴惴,極力平心靜氣地回了:「行十二。」

果然是這樣。

夏侯沛難過起來,阿娘很少喚她十二郎,大約是因十二是她的傷心之處吧。那個失去的孩子,阿娘定是很想念他的。夏侯沛想著,便心疼起來,她要更關心阿娘,她吃了這么多的苦,卻從來沒有對她透露一個字。

至於李夫人,說她冷血也好,不孝也罷,她實在生不起半點漣漪。那么多年以來,她的眼中只有太後,她的世界從未出現一個李夫人,她們根本就沒有感情,哪兒能讓夏侯沛為她的死抱不平,乃至對太後生怨?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將那些李夫人留下的故屬掌控,絕不能讓太後為此有一點損傷。

鄧眾雖去辦了,他到底不解詳情,難免有疏漏,此事,最好還是交與趙九康,他知道得多,明白哪些人是絕不能放過的。

夏侯沛道:「聽那人說,宮中還有不少余孽,你對此事熟,朕便將此事交予你去辦,務必妥帖干凈,決不可留下一點禍患。」

這是要斬草除根,將隱患都削了去!趙九康明白,躬身領命,深深一拜,退了出去。

這殿中本就只有他二人,趙九康一走,殿中又安靜下來。

那些被遣出去的宮人,未得宣召,並不敢擅自入內。夏侯沛一個人坐在那里,從那宮人透露出她不是太後親子起,一種興奮狂喜便隱在她的心間,到現在,都弄明白了,諸事亦初步定下來,那狂喜便如勢不可擋的潮水,迅速灌滿她的整個胸膛。

夏侯沛拄著前額,唇角上揚,微微的笑起來,她笑意越來越大,直至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要去與太後說,將她隱忍多年的愛意都告訴她。她們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與夏侯沛而言,這件突然被人揭破的事,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阻攔在她與太後之間的障礙瞬息間便消失不見,她有了足夠的理由,去靠近她,擁有她。

夏侯沛站起身,喚了人來,換了身玄色的寬袍,戴上玉冠,她急急忙忙地往長秋宮去。

她已迫不及待。

與早上下了朝後的左顧右盼不同,這次,她登上肩輿,令宮人速往長秋宮去。

只是宮人走得再急,距長秋宮多少還是有著距離。夏侯沛坐在肩輿上,忍不住開始琢磨過一會兒該如何與阿娘開口。

哦,需不需說與阿娘知道,她已知當年之事,她並不怪她,也不會怪她,阿娘是什么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夏侯沛思忖是否要明言,若是說了,免不了讓阿娘多思,萬一阿娘不能釋懷呢?畢竟,在她的眼中,李夫人是她的生母,唉,古人重孝,哪有明知殺母仇人而毫不在意的。

還是不說了,免得橫生枝節。

可若是不說,阿娘便不知道了嗎?趙九康曉事,自明白她不欲張揚,也會無聲無息地將事情處置干凈,可未必瞞得過阿娘,阿娘對後宮的掌控委實是令人驚嘆。

夏侯沛想到此處,興奮雀躍的神色突然僵住。

阿娘能將此事瞞她近二十年,怎會在這時容得那宮人出現在她眼前?縱然是一時疏忽,可事發已有一上午,長秋宮為何一點聲響也無?

「鄧眾!鄧眾!」夏侯沛拍著扶手,高聲喚道。

鄧眾趕忙上前:「十二郎?」

「太後今晨做了什么?」

鄧眾不知夏侯沛為何突然問他這個,只是他習慣了不時打發人去長秋宮看看,故而,今晨雖有兵荒馬亂之相,太後在做什么,他仍是知道的,這時皇帝問起,他便回道:「太後晨起,與淑太妃閑坐,淑太妃至近午方回。太妃走後,太後用了午膳,便歇了午。此時應當已起榻了。」

與往常全然無異。

鄧眾詳細地稟報上來。

夏侯沛卻在這短暫的瞬息,都明白了,這一切,是太後的安排。

原本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龐頓時毫無血色。阿娘為何要在這時將此事揭破……夏侯沛慌忙想著這個問題。

肩輿還在行進,只是速度慢了下來。鄧眾隨駕,只管低首行步,不敢出聲攪擾。

夏侯沛回憶這幾日所為,她突然想起她昨日險些便要對阿娘說出那些話,阿娘卻及時打斷了她,並答應明日再聽她講。

而到了明日,隱藏了多年的秘密毫無預兆地被完整地揭露在她面前,她連說不的余地都沒有。

雷霆萬鈞,不容置疑,這多像阿娘慣用的手段!

夏侯沛氣息不穩,胸口劇烈地起伏,兩件事連在一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