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之所以為老,就是年齡到了,奔著八十歲去的年紀,在當今時代勉強能混在「中老年」的隊伍里,不至於完全墜入老年生活圈。
可實質上,他還是老了。
精力、體力全面下滑不說,記憶力以及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變得糟糕起來。以前不擅長的東西,現在要改善更不可能。
精神層面,靈魂力量,一直都是他的苦手,更不可能突然有進展。
來自精神層面的暖意微光,勾勒出的軌跡結構,貌似不復雜,但對准確度還是有一定要求的。且既然是合作,也要找准節拍,空間加上時間,多個維度的精度挑戰,對「老手」來說十分不友好,大大拖累了學習進度。
一次、兩次、十次、二十次……漸漸的數數已經沒了意義。
再准點,再准點!
「老手」不知道對面那位還能堅持多久,可連自家注意力都開始耗散的時候,對面的狀態可想而知。
越是這時候,越是急不得……多簡單的道理,可做起來太難了。
潛水服下不知不覺已經殷了一身的汗,手掌前端,即便有浮力和水壓干擾作用,撐著的重量似乎也在增加。
他知道,那是死亡的份量。
事態越來越糟糕。
連番的失敗之後,對面示范的光芒軌跡也出現了問題。連「老手」這種半外行,都能看得出來:
細節偏差,結構不穩,功能不成形……
初始,十次之中會有一兩次狀況,然後是三四次,再然後是一半一半……
「老手」很想對那面嚷嚷:特么的庇護所搭不起來,就不能起作用,還不如找個亂七八糟的神明拜一拜呢!
再說了,就沒有個設計圖嗎?老子讀圖能力是頂格的,現在搞這口傳心授的神秘范兒,有什么意義!
可所有的情緒雜念,在對面一遍又一遍,仿佛永不止歇的示范面前,還是沉淀下去。
「老手」嘆息著笑起來:「得,陪你到死算了。老頭這點兒耐性還是有的,如果到最後也沒學會,就到那邊去詛咒我吧。」
回應他的,是喘息中的靜默,是又一次的示范。
可既然開了腔,「老手」就徹底放開了,他不再頭鐵硬學,而是扶著對面那位,在這片沉沒大樓中,尋摸了一個更穩定、感覺也更舒坦的位置,靠著斑斑點點的混凝土牆,讓一身老骨頭緩過勁兒來:
「我沒分心啊,就是快憋死了,要透口氣。老不以筋骨為能,收放自如才是好狀態。別怪我,這些年好為人師,嘴巴不能停,越說越精神,腦子還能更興奮,你不要被我打擾就行。」
「……」
「來,咱們繼續。」
枯燥的學習又開始了,「老手」的嘴巴也再沒有停下來,如同北山湖上的細浪,沖刷、至少是沖淡里里外外的絕望味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喏,你這回就做得挺好,我只差一點兒,咱們繼續哈。」
「……」
「你來找我,咱們以前見過沒有?處得久了,還真覺得有點兒熟悉。」
「……」
「你能找過來,就是信得我過老守。放心,我可能沒你這么倔,教務上、法門上都差一些,但嘴巴是嚴的,也懂得仁義二字。這回學會了,肯定會找信得過的孩子傳下去!哎呦,又差一點兒!」
「嗬,嗬!」
「別分心哪!哦,是噎到了,來,我給你拍拍。你這身骨頭架子,起碼有一半是換成鋼鐵了吧,說起來之前過來傳教的,應該有你,我有些印象來著……」
「……」
「算了,不跑題。我告訴你啊,我們這一支,棒小伙、好小娘可不少,都是荒野上摔打出來的。當年跟著老羅混過一陣兒,也是不可一世過的!
「你們這個『庇護所』,咳,是咱們。這個教義是挺好的,我們都挺喜歡。人在荒野上能指望誰啊?就是自己,還有身邊信得過的同伴……有這個『庇護所』之後,原來虛無縹緲的東西就給量化出來,效率也提升了,挺好。
「這和當初小卜的提法挺像,那可是好女娃娃,就是好人不長命。你們傳教過來我們就信,真以為是你們口吐蓮花?說到底還是覺得親切、合適,真合適知道嗎?
「我還利用『庇護所』的法門,造了個提純淬煉的法子,專門用來析出畸變特質,打造裝備。喏,就是你身上這套,好用吧?就是後遺症太大,瞅你這模樣,回頭還要琢磨著再改進一番。你這小白鼠不能白當。
「嘿嘿,這話好像不該說,你肯定在心里頭咒我呢!」
「坑人。」
信息在虛無中穿梭傳遞,「老手」瞬間變成了啞然的一方。